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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蓓
我已经从富士康辞职两年。
但是,这两天收到一些富士康的员工们纷纷逃出航空港厂区徒步奔回老家的信息时,我依然忍不住热泪盈眶。我心疼他们真的走投无路,才选择了这条归家之路。
但是,很快我就在朋友圈看到今日长葛发布的《刚刚,长葛发布:致长葛籍郑州富士康工作人员的一封信》,看过全文,我再次热泪盈眶,这次,我是被感动哭的。
晚上,百感交集,直接失眠。本来我是一个不敢惹事的妇道人家,但是,连着两个晚上,我都难以平复内心强烈的情感。最终,还是决定写下此文。
1、年,各地政府一车车把员工从老家送到富士康
年的春节,经历过的每一个人,都会刻骨铭心。新冠疫情从武汉一个海鲜市场开始,蔓延至全国。
相信很多人都没有忘记,年春节后的日子,都是怎么度过的。
年2月,全国各地大部分地区还都在封控,正常交通也是暂停状态。河南省各地政府安排大巴车,带着红印证明,一路绿灯地穿梭在各个高速高路上,最终抵达同一个地点——富士康。
每辆车上载着十几个、甚至几个人,他们都有着同一个身份——富士康员工。
员工想尽办法找村里开证明出来,他们要上班;政府想尽办法安排车辆送员工出来上班,因为富士康要交付订单。
就是用这样政企合作的方式,富士康在当时M国还没有疫情、A客户催着要订单、完不成订单就必须要缴纳巨额违约金的情况下,艰难地将员工们一个个召回,启动生产流水线,生产出一个个手机壳。
政府当时能给的支持是把员工们争取送到厂里,而作为富士康人,能做的就是在遵守防疫政策的情况下,正常生产,按时交付订单。
2、年疫情下一个普通打工人的工作状态
想要做到遵守防疫政策还要正常生产,到底有多难。也许,只有每一个当时经历过的富士康人自己更清楚。
而我,作为当时富士康的一名员工,从居家办公到大多数人还在老家被隔离的情况下,去公司迎接一批批员工返厂复工,亲历了从申请复工到彻底复工的全过程。
我特地翻阅了年我的日记。
这样记录着2月的工作状态:
自从开始上班就忙到疯。
公司复工在即,但是员工返回的情况并不乐观。
政府和公司一起出动,我们没有理由不一起为这个目标努力。
每个人都变成了全能手,能武的,这几天也被逼得能文了,能文的也得天天出去变成武士。
男女不用分,什么事情有人干就行。
即便如此,我们的人力依然严重不够用。
不上班的人在老家焦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上班?不上班有没有工资?
上班的人一边忙着工作一边也焦虑,到底有没有不小心进来的病毒携带者?
不管怎么样,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同时更重要的是每个人的心态要怎么样去调整。
即便是病毒,它其实挑战的也是人的免疫力。所以,更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心态,要放松自己的身体。
我跟同事开玩笑,我们要么是勇士,要么是烈士。同事一听笑了:我要做勇士。
3月的日记里,我记录着:
我上班时,只有14人,慢慢地,21人,30人,终于,这一周终于增到68人。
我终于可以把工作还给同事,其实最忙的时候已经忙完。整个2月就是混乱的2月,现场是乱的,我们的考勤也是乱的,上班不上班也是乱的。
疫情让我有了新的工作体验,每天上班到下班,莫名其妙地做了一天的工作,丝毫没有停歇,中午吃饭都在工作,没有了午休。稍有空就反思,工作中哪些事是不是做了无用功,可不可以更高效一些。还没来得及找到有效的方法,又被新的工作砸过来。
有时一天接的电话,几乎是我一年接的电话的总和还要多。
我当时的工作状态代表了一部分当时开始上班人的工作状态,而我的工作状态还不是最忙的,还有很多同事们一次次熬夜到通宵,因为人力太不足。
同时,人身安全也是我们每个上班上最担心的问题:会不会有病毒携带者?
我曾几次在航空港区厂区外站几个小时,只为等几个被政府送过来的员工,是的,哪怕是几个人,我们也要安排大巴车从40公里外去接他们回宿舍。我站在那里,会恐慌地感觉到空气里都迷散着新冠的味道,尽管我并不知道它到底什么味。
也曾在忙完手头的工作后去宿舍支援,看着宿舍区里乌泱泱排队等着安排宿舍的员工们,也总是会有恐惧:只要有一个人羊,就全完了。
还好,年2月到年10月前,一切万幸。
郑州富士康熬过了当时苹果因为疫情受到的短暂影响,接着就在苹果营收再创新高的利好下,在这两年多因为疫情影响很多行业都不景气的情况下,在苹果那里争取到足够多的订单,解决着数十万计河南人的就业。
3、郑州富士康“病了”,请所有河南人善待它
眨眼功夫,将近三年过去了,疫情非但没有被消灭的迹象,反而在这个十一假期过后,来势汹汹。不仅暂停了很多城市,郑州富士康这次也没能躲过,撞在了枪口上。
就如同两年前我的担忧,作为一个密集型制造企业,一旦有人被感染,就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富士康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有员工在宿舍隔离太久,心理无法承受这些恐慌带来的压力,选择了徒步返乡。
这两天各个平台的消息,再次把富士康推到风头浪尖上。一位还在富士康的老同事,看视频看到每天情绪很差,我建议她删掉抖音,不要再看了。
我相信视频是属实的,但是还有一些事实,大家不能忽视。
这张图上名列第一的就是现在很多人骂是血汗工厂的郑州富士康。在年全国各行业萧条的情况下,以.4亿美元的外贸出口额名列TOP企业的首榜。
这样的数据,不用我这个妇道人家多说,大家都能明白这对国家、对当地政府意味着什么。
作为一个台资企业,它跑赢了郑州90%的企业:基层员工们除了拿基本工资外,只要加班,都有加班费,每位员工进厂必须交纳五险一金。
而今天,作为企业,一边要交付订单,一边是不断感染的员工。它就像一个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家的单身母亲一样,面对一堆孩子,有心无力。
郑州富士康,它病了。它需要的是各方的支持和帮助,把这个难关过去。而不是大家断章取义,一边用着它缴纳的税收补贴着千疮百孔的财政,一边骂着它是血汗工厂。
我们这么骂,目的是什么呢?让它在郑州大地上消失?让其它国家的代工厂把订单抢走?
试问,如果这个血汗工厂如大家所愿在郑州大地上消失,是什么样的境况?不仅是富士康员工,还有富士康的关联厂商、各个宿舍区的各种商业街……都将遭遇失业、倒闭。郑州航空港也恐怕会变成半个空城。
就像当年抵制日货时,有人当街砸的日产车,是自己的同胞花钱买的;抵制购买的所谓的“日货”,背面写的是“MADEINCHINA”。盲目抵制的结果,受伤的却是自己身边的兄弟姐妹。
面对回家的员工,一些政府,当得知有员工返乡时,快速出台政策,迎接自己孩子的回归;甚至有的政府安排车辆来接自己的孩子;还有一些好心人,在路途上为他们准备吃喝,确保他们的温饱。
我一介草民也真心希望其他市的领导可以尽快抄作业(虽然我这么希望真的也没有什么用),面对这些害怕要回家的孩子,不是武断管理甚至拘留,而是给他们家乡应给的温暖,谁都是父母的孩子,他们有的不过一二十岁。
而现在还在富士康上班的我的老同事们,我相信他们经历的要比我们年更煎熬和不易。但是,我了解了几个同事,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坚持上班,不过是有家要养,有房贷车贷要还,要生存,就要工作。
但凡能好过一些,谁不愿在这个疫情风口,在家躺平?
如果是内部管理出现问题,有人势必会为此承受他应承受的代价。
而作为一个普通人,没有在富士康工作过,没有经历过疫情下的富士康的大家,我们如果什么都做不了,最起码不要再将一些负面消息散播出去。因为,做这些只会增加无端的恐慌和焦虑。
这场疫情是场硬仗,我们没有亲临其中,就独善其身,保持最起码的善意。
我希望我的老东家,能扛过这场劫。也希望年的外贸出口额TOP企业名单里,依然有它的名字。更希望我的老同事们在这多事之秋,能平平安安有一份收入,可以和以往一样体面地健康生活,养活着一家子人。
寒冬太冷,独自行走的路上,总是看不到希望。但若能抱团取暖,前行路上,不会太孤单。扛过寒冬,我们终将迎来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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