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富翁撒手人寰,留下孩子到底归谁抚养
相互扶持着走出法院，这对老夫妻的心里很激动，也很感慨。先生拉着老伴的手说：“我们一定要为孙子孙女好好地活下去，再活个20年。”养孩子原本是父母的职责，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他们的儿子媳妇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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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46岁死了，留下2000多万遗产
2014年的春节是让姜国涛夫妇永远伤心的日子。大年初二这天，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老夫妻俩也早早地准备了一桌酒菜，等着儿子媳妇一家来吃饭。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中午时分，儿子姜新宇打来，说肚子疼得很厉害，可能来不了了。夫妇俩听了有点失望。张霞如曾经是一名医生，她有点担心，嘱咐儿子不要大意，最好去医院看看。姜新宇口头上是答应了，可是并没有行动。下午4点多，儿媳刘阳打来，说是120救护车刚刚把姜新宇送到医院。姜国涛夫妇听了吓一跳，撂下就往医院跑……
姜国涛夫妇都是七八十岁的年纪，退休前一个是高级工程师，一个是儿科医生，之前的大半辈子他们都生活在江西，育有两女一子。儿子姜新宇特别有出息，一直是父母的骄傲。他年轻时留学日本，回国后在上海工作生活，创办了一家软件开发公司，事业上风风火火。几年前，他把姜国涛夫妇接到上海，为他们买了房子，把他们的生活照顾得妥妥贴贴。
姜国涛夫妇原以为就这样幸福地安度晚年，没想到却事与愿违。当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姜新宇的情况已经恶化了。经过一整夜的抢救，46岁的姜新宇还是没能扛住死亡的撕扯，撒手而去。医院最后诊断，姜新宇是突发重症急性胰腺炎，这个病如果及时救治，一般是不会死亡的。但是姜新宇从早上一直拖到下午，整整8个多小时，医生不无遗憾地说：“送来得太晚了。”
一夜之间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姜国涛夫妇伤心至极。张霞如更是又悔又恨，儿子明明是可以得救的，就怪自己当时不够坚持，也怪媳妇太大意，没有早点送姜新宇去医院……姜国涛安慰她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现在怪谁也没有用。”
两位老人颤颤巍巍，强忍着悲痛，帮着媳妇一起办了儿子的后事。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更大的风波还在后头。
因为姜新宇是突发疾病去世，死前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和遗嘱。他生前占有软件公司大部分股份，名下还有两套上海的房产，这些资产的价值加起来至少有两千多万。遗产继承的过程中，考验着每一个人。
姜国涛夫妇很快就发现，在儿子死后的第三天，媳妇刘阳就擅作主张，从公司的帐上转走了150万。问她派什么用场，刘阳回答说：“这是我和新宇早就商量好的，是给我父母买房子用的钱。”姜国涛夫妇将信将疑，但也无可奈何。
没过多久，刘阳又向公婆提出说，要把一对双胞胎孩子的户口迁走。两位老人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半年前，儿子专门把两个孩子的户口迁到了他们这边，为了将来孩子上学方便。可是现在，儿子后事才刚办完，媳妇却说要把户口转走，这是什么道理呢？
老夫妻俩在家左右琢磨，想来想去都觉得媳妇不对劲，但他们又拿不出什么办法来阻止媳妇的行为。直到有一天，刘阳突然又拿出了一份亲子鉴定书，这让老夫妻俩觉得特别的诧异。亲子鉴定书是武汉一家鉴定机构做的，时间是在3年多前，鉴定书上的父亲是姜新宇，两个小孩就是双胞胎姜清和姜露，鉴定结论是，父系关系可能性大于99.99%。
再婚夫妻花80万找黑中介代孕
原来，姜新宇和刘阳的这两个孩子来的有点特别。这事还得从几年前说起。姜新宇和刘阳是一对再婚夫妻，2007年相识。当时姜新宇已有过两段失败的婚姻，并且育有一子一女。刘阳是一个幼儿园老师，比姜新宇小10岁，有过一次婚姻。他们在酒吧里偶遇，相似的经历让两人惺惺相惜，非常谈得拢。刘阳向姜新宇透露说，她的上一段婚姻就是因为自己无法生育而解散的，她问：“你是不是会介意这事？”姜新宇很爽快地说：“我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够了，也不需要你为我再生小孩了。”刘阳听了挺感动，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婚后，姜新宇还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每天到家都很晚。刘阳觉得这二人世界的生活很无聊，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地位不够稳固，就时常向老公提出是不是再要个孩子，她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我们可以做试管婴儿。”姜新宇原本觉得麻烦，但是经由妻子多次的要求后，他也心动了，在他看来，多子孙就是多福气，总归是件好事。
可是刘阳的情况比较特殊，她有好几种妇科疾病，卵子质量不好，不容易受孕，同时她的子宫环境也不好，不利于受精卵着床。这么大的困难摆在面前，换作普通人可能都会选择放弃。但是刘阳并没有。她和丈夫商量说，能不能买一个别人的卵子，同时再找个代孕妈妈。她苦苦央求说：“我实在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你就成全我吧。”姜新宇全凭妻子，他只有一个要求：“精子必须是我的。”就这样，两人达成了一致意见。刘阳怕孩子长大后知道并非她亲生的，会影响她和孩子之间的感情，同时也怕这个隐私会给孩子的成长造成不利影响，所以她再三和老公叮嘱说：“做试管婴儿买卵子的事，你一定不能告诉别人，就连你父母也不能说。”姜新宇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连声答应。
婆婆张霞如毕竟是做过医生的人，她听说儿子儿媳要找人代孕后坚决反对，她对儿子说：“做试管婴儿是可以的，但是代孕是违法的，如果以后出了事怎么办？”姜新宇笃定地说：“您放心吧，不会出事。出了事我们自己来负责。”张霞如心里担心，但也无能为力，管不到儿子媳妇。
确定了这件事后，姜新宇和刘阳就去找了一家代孕的黑中介，陆续支付了80万元。在这期间，为了掩人耳目，姜新宇带着刘阳在外面租房子单过，刘阳还辞了职，对外宣称已经怀孕，在家安胎。终于，2011年的2月，一对双胞胎降临到了他们家。儿子取名为姜清，女儿取名为姜露。欢欢喜喜的一家四口，暂时遮掩了许多的矛盾和危机。姜新宇中年再得子女，心里特别高兴，出差和加班也变少了，只要有空就回家陪老婆孩子。刘阳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姜新宇请了3个阿姨在家里照顾孩子打扫卫生，同时刘阳的父母也搬来与他们同住，一大家子每月开销4万多。 姜新宇是个有名的孝子，周末，只要他不出差，就会带两个孩子回一趟父母家。虽然明知代孕违法，但是看到姜家再添子孙，姜国涛夫妇的心里也是乐开了花，两个孩子越看越欢喜。
两个双胞胎孩子和“妈妈”毫无关系
代孕生子，这在姜家早已不是秘密。姜国涛夫妇也从来没怀疑过孩子不是他们的子孙，为何此时媳妇还要多此一举拿出这份3年前的亲子鉴定书来呢？
其实，刘阳的目的是很直接的，她是怕有人会因为代孕而怀疑两个孩子的身份，因此早早地就把证据拿出来，好断了他们的想法。两个孩子的的确确就是姜新宇的，继承人身份不可动摇。可是，刘阳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姜国涛夫妇因为疑惑，就仔细地看了这份亲子鉴定书，这一看，他们就发现了问题。这上面只有父亲和两个小孩的亲子鉴定，并没有母亲和孩子的亲子鉴定。这是为什么呢？他们问刘阳：“你和孩子的亲子鉴定书呢？”刘阳说，老早是一起做的，但是放在抽屉里找不到了，可能是被保姆弄丢了吧。
姜国涛夫妇想想不对，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弄丢呢？再联系媳妇之前转帐150万，迁户口等行为，他们更加觉得疑点重重。于是，趁着一次刘阳不注意，张霞如就拔了对方的一根头发，偷偷送到了上海一家亲子鉴定中心。不久，鉴定结果就出来了，儿媳刘阳和两个孩子并没有血缘关系。
知道这个结果后，老夫妻俩大吃一惊，几天都没有睡好觉。质问儿媳为什么会这样，刘阳看瞒不过去，只得向公婆坦诚了当年做代孕的经过。她说：“这一切都是我和新宇商量过的，代孕的事也是他全权操办的。”姜国涛夫妇听了根本不相信，大骂刘阳是骗子。他们甚至怀疑儿子也被骗了3年多，否则按照儿子的个性，不会这么长时间来都对他们只字不提。老夫妻俩对媳妇的不满越积越深。
想着这两个孩子跟刘阳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他们就替这两个孩子的将来担心。姜国涛坚决地说：“不行，他们是姜家的血脉，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拿回来。”
确定了这些情况后，2014年12月，姜国涛夫妇就一纸诉状，把刘阳告上法庭，要求变更两个孩子的监护权。随后，在法院安排的亲子鉴定中，确认了姜清、姜露与姜国涛夫妇的祖孙亲缘关系，并且排除了刘阳是双胞胎的亲生母亲。
在法庭上，刘阳一再地表示，自己虽然和两个孩子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双胞胎从出生开始就和她生活在一起，早就有了很深的母子母女之情。她的辩护人也提出说，刘阳和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收养关系。
然而，姜国涛夫妇并不同意刘阳的说法。他们一再地表示，两个孩子从出生后就一直由姜新宇请来的保姆在照顾，直至他们3岁多。刘阳最多只能算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年迈的祖父母要回了孩子的监护权
这也是国内第一起因代孕而引起的抚养权纠纷案。合议庭认为，这个案子的争议焦点就在于被告刘阳是否能与姜清、姜露形成父母子女关系，是否对他们享有法定的监护权？
经过亲子鉴定，已经排除了刘阳和双胞胎之间的血缘关系，因此他们之间并不存在血缘关系。另外，根据相关司法解释，夫妻存续期间，双方一致同意以人工授精方式所生子女应视为夫妻双方的婚生子女。但是所指向的受孕方式为合法的人工授精，孕母为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的妻子本人。显然，现在刘阳也不符合。所以，这两个孩子并不能被视为是刘阳和姜新宇的婚生子女。第三种情况，刘阳和双胞胎之间是否存在拟制的血亲关系？根据婚姻法确认的拟制血亲有两类，一是养父母与养子女之间的收养关系。二是事实上形成抚养关系的继父母与继子女之间的关系。在这个案子里，刘阳和双胞胎孩子之间既无收养关系，又无继父母子女的关系，所以他们之间也不存在拟制血亲关系。
到这里，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案子表面上是在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实则背后很可能会生出一个遗产继承案。两个孩子现在是4岁，赢得了他们的监护权，就赢得了孩子背后的财产处置权。巨大的金钱利益面前，人心到底是黑是白，大家都很难轻易来判断。
对于当庭的法官来说，孩子的将来也是必然要考虑的问题。一方是80多岁的，体弱多病的祖父母，虽然他们在经济上没有任何的难题，每月退休金1万多，另外还有儿子留下的遗产，但是从体力和精力上来说，他们能否坚持把孩子抚养到18岁成人呢？这点大家都表示疑惑。姜国涛夫妇表示，他们已经为这对孙子孙女想好了今后的安排。他们有两个女儿，也就是孩子的姑姑可以帮忙，姜新宇生前和两个姐姐感情很深，所以她们都承诺愿意照顾弟弟的两个孩子。现在两个女儿都在国外，姜国涛说：“孩子长大后很可能就被送出国了。”
另一方，刘阳和两个孩子朝夕相处了4年，早就已经成为了两个孩子眼里的母亲。如果现在把孩子从她身边带走的话，等于是让孩子从小就失去了父爱和母爱，这样对他们的成长很不利。刘阳一直强调说，她和孩子之间的感情很深，就算得不到遗产，也要和孩子在一起。现在的她刚刚恢复工作，正努力地争取自食其力抚养孩子。这份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从法律角度来说，就算她再努力，毕竟还是名不正言不顺。2001年卫生部颁布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对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实施做了严格的规定，严禁以任何形式买卖配子、合子和胚胎，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不得实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术等。代孕本身不合法，刘阳这个“母亲”的身份也不合法。考虑到未来的不确定性，如果在今后的抚养过程中，刘阳发生了意外，或者她再婚了，那这两个孩子的生活如何来保障，这会演变成更加复杂的问题。
综合以上情况，2015年7月29日，上海闵行区人民法院对这起案件进行了一审判决。被告刘阳与两个孩子既不存在血亲关系，也不存在拟制的血亲关系。因此姜国涛夫妇作为孩子的祖父母依法享有监护权。
当庭宣判以后，姜国涛夫妇非常激动，自从儿子去世后，他们就一直沉浸在悲痛中，这短短一年多，他们的精神备受折磨，身体也比之前差了好多。如今能拿到两个孩子的监护权，保住姜家的血脉，算是唯一的一点点安慰。相互搀扶着走出法院，他们彼此安慰说：“为了这两个孙子孙女，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承办这个案子的李欣法官，同样也是一名母亲，在审理此案的过程中也是感慨良多。目前，巨额的利润滋长了我国地下代孕产业的恶性发展，当代孕乱象丛生成为社会问题，这势必回演变成为一种社会之痛，法律作为社会规范的最后一道闸口，更不能纵容非法代孕这类行为。她说，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无从选择地来到这个世上，本应该享有幸福的权利，却因为父母的不当行为，引发了一系列的纠纷，为原来幸福的人生蒙上了一层阴影。一纸判决可以裁判权利，但不能裁断情感。刘阳在代孕之初，就应该想到自己违反法律所要承受的严重的后果。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