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案
法律发展的历程,既是见证人类发展的社会历程,更是见证法官坚信法治、坚守正义的心路历程。法官在裁判中叙述着他人的故事,同时更是在讲述着自己对法律的理解和对正义的守护。我们开设“品案”专栏，聆听法官们用自己的视角、笔触和真情讲述一个个案件背后的故事，希冀通过一个个有温度的故事温暖你我。
“品案”，是翻开一本本厚重的卷宗，回首那些承载着梦想和努力的岁月；“品案”，是沏上一杯热茶，用灵动的笔尖和一个个故人、一幕幕过往展开一段时空的对话；“品案”，更是用尚未磨灭的激情和热忱向那些曾经坚守的、还在坚持的、永远坚信的理想和信念宣誓致敬！
请您细品
戴南镇的杀人案（一）
◎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二级高级法官纪阿林
年春节后，因为在姜堰中学上高三的儿子要迎接高考，我和妻子买了一台电热水器，安装在我原在姜堰公安局工作时分配的宿舍里，把在姜中寄宿的儿子接回。这样我和妻子每天下班都从泰州赶到姜堰家中，以便照应儿子。
5月9日凌晨2时28分，兴化市公安局分管刑侦工作的徐永海副局长打来电话说，兴化市戴南镇东陈村发生杀人案，有两个老人在家被杀死。我详细询问了兴化市公安局采取了哪些紧急侦查措施，并提出新的要求。随后打电话给泰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吴阳、张海腾两位支队长，让他们带领刑警支队的侦技人员立即出现场并向省公安厅报告，接着打电话向泰州市公安局局长戴胜利同志汇报。最后打电话给驾驶员小袁，让他从泰州到姜堰来接我去戴南。
戴南镇是兴化第一大镇，地处兴化市东南部，东与隶属盐城市的东台市溱东镇相邻，南与泰州市姜堰区接壤，因为不锈钢产业十分发达，被称为不锈钢镇。
当时从泰州去戴南必经姜堰。很快，我和驾驶员就沿着宁盐一级公路（S省道）来到戴南镇罗顾村，拐弯向东进入水泥乡村道路，不远即是东陈村。
我是第二次到东陈村。第一次是年12月，我还在姜堰市公安局工作，接到泰州市公安局分管刑侦工作的张鹏义副局长的电话，说兴化市戴南镇东陈村发生一起杀人案，一位老太太在通往东台市溱东镇开家庄的路上被人拦路杀害，现在侦查范围扩大到东台市溱东镇和姜堰市兴泰镇，要求姜堰市公安局派一名负责人到戴南镇领任务。因为当时姜堰市公安局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姜文湘出差在南京，我接到张局长电话后就自己赶到东陈村参加会议，并安排姜堰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和兴泰派出所落实警力配合兴化市公安局工作。不久，县市公安局长首次异地交流，我就交流到泰州市公安局海陵分局工作，而兴化市公安局长顾龙秀同志接替我任姜堰市公安局长。以后就没有听说那个杀人案有没有侦破。
进入东陈村就到了案件现场。现场位于东陈村最西端，在东西向水泥路北侧，门口有好多民警。下车时我看了一下手机，时间是凌晨3点33分。我拿起数码相机习惯性地照了一张照片。
站在现场门口的兴化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长万永高（穿米色夹克衫者）向室内徐永海副局长喊道：“纪局来了。”
天上下起毛毛细雨。
徐永海副局长介绍道，夜里戴南派出所副所长夏金来与民警华勇、张好及辅警冯根龙、赵扣小等人值班，凌晨1时左右门磁报警器响了，是东陈村姜军廷（化名，兴化光明锻造厂厂长）家的，赵扣小即打电话到姜家，无人接听，就打电话到姜军廷厂里，姜军廷接的电话，10分钟后姜军廷回电话说，与妻子一起到家时发现家中楼下西房起了火，79岁的父亲和74岁的母亲被杀死在家中。在警方到达前，姜军廷用水将一楼西房大火扑灭。派出所长葛苏宝安排了民警赵志凯、潘瑞中在姜家邻居宋朝根家访问蒋树田。
我在徐永海副局长、万永高大队长和兴化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技术中队副中队长顾松春陪同下，对现场作了静的观察。
姜军廷家坐北朝南，南侧是厢房，厢房为两间，西间为门厅，门厅南侧开有双扇电动金属（紫铜）门，东间为杂物间。厢房北面是一幢砖混结构的两层别墅，别墅与厢房之间是天井，天井东西两侧砌有围墙，形成封闭式院落，围墙高为厘米，墙顶端呈“人”形砌盖红色琉璃瓦。可以看出，如果没有梯子等工具，是无法徒手翻墙的。别墅与东院墙之间是一条夹巷，夹巷北侧开有后院门通往屋后空地。东北侧后院门内侧插销打开。显而易见，这里应是作案的大出口。
别墅大门系双扇对开式金属门，门敞开，门及门锁完好，门上方安装有报警门磁。可以推断犯罪分子是触动了别墅大门而引发门磁报警的。
别墅大门外东西两侧均设有走廊，从走廊外可看出一楼西房南墙推拉式窗户的西扇铝合金窗被移至东扇位置，窗内侧窗帘被拉开。我向顾松春中队长要了一双鞋套、一副手套、一只头套穿上，在现场勘查灯照射走廊地面的指引下与万永高、顾松春一起小心走到西房南窗外，在外侧窗台上发现有一枚横直纹鞋印和一枚沾染血迹的菱形纹鞋印，发现西窗框边沿上有灰尘手印，其中一枚指纹纹线比较清楚。我回头对徐永海副局长说：“可以肯定是从这里翻窗进入室内的。”
我（高个子）和万永高、顾松春在勘查一楼西房南窗外侧
窗台上的鞋印
我退回别墅一楼大门外后，对徐局长和万大队长、顾中队长等人说：“犯罪分子触动了别墅大门引发报警，按理应当是从大门出的，但窗台上有沾染血迹的鞋印，又像是犯罪分子从窗子进去作案后又从进口出来的，同时进出鞋印的花纹又不相同，这是怎么回事？勘查要细之又细！”
兴化刑警大队技术员万相山在前面负责照相，当然我自己也拿着数码相机边移边照。我走到一楼西房门外，在勘查灯光下依稀看到在室内床东侧地面上女受害人头朝东南，脚朝西北，呈仰卧状，面部有血迹，颈部缠有布带，上身着黑色皮马夹和米色羊毛衫，羊毛衫左侧有烧灼痕迹，下身着蓝色棉毛裤，棉毛裤左侧有烧灼痕迹。男受害人头北脚南呈仰卧状，面部有血迹，上身着咖啡色棉毛衫，和黑色呢中山装，下身着青色长裤，全身衣服都有烧灼痕迹。西房地面有明显的水渍，这是蒋春田救火留下的。我没有进入西房间，关照万大队长等刑警支队技术人员到达后一起进入西房认真细致勘查。
一楼通往二楼的系木质楼梯，楼梯口靠西侧自下而上依次摆放5双棉拖鞋，楼梯上有由下而上有与窗台上花纹一样的横直纹鞋印。
楼梯上的棉拖鞋
楼梯上的横直纹鞋印
别墅二楼东北侧是书房，东南侧是客厅，西南侧和西北侧是卧室，西侧是卫生间。西南侧卧室单扇木门朝北，卧室南墙上铝合金窗户关闭完好。客厅东墙南北两侧均有铝合金窗户，全部关闭完好。客厅南墙西侧开有单扇金属门通往走廊，门呈锁闭状。二楼书房单扇门朝南，门完好，北墙和东墙处的铝合金窗户关团完好。
别墅二楼外侧东、南、西三面均有走廊，红色花岗岩地面上有来回一趟的横直花纹鞋印，西走廊北侧水泥栏杆上面贴的花岗岩石板面上有一枚灰尘减尘手印。东走廊栏杆上有明显的攀登泥迹。
二楼走廊上的横直纹鞋印
灰尘减尘手印
很显然，犯罪分子先从围墙上攀登到二楼走廊，由于二楼面向走廊的门和窗户在里面全部插好插销，无法进入室内，所以又回到围墙墙头，再从墙头进入院里，最终从一楼西房南侧窗子进入室内的。我关照万永高大队长要求技术人员对二楼所有面向走廊的门、窗的外侧进行显现，有可能犯罪分子逐一推了门窗，可能留下指纹。
但是，犯罪分子是从哪个部位攀上墙头，又从墙头哪个部位下到院子里的呢？
我们几个又来到别墅东侧。别墅东侧与围墙之间的夹巷是很窄的，撑住两侧的墙完全可以下来的。我对徐永海局长、万永高大队长说，天亮后光线好后要把墙壁上好好看看。
打开北门，后院门外侧、紧靠东围墙北侧高厘米左右的南北向的花格矮墙，矮墙墙头向大约厘米左右可至围墙的琉璃瓦边沿。用勘查灯照射，在东围墙与北围墙相交处的墙垛上有明显的泥迹。
这里是大进口，兴化刑警大队的技术员和我们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叫起来：“从这里上围墙的！”犯罪分子是踩在花格矮墙上攀上围墙上去的。
来到厢房，兴化市公安局局长陈浩、政委周金豪、分管治安工作的副局长李从德带着干警赶到，泰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兼刑科所所长吴阳、副支队长张海腾、情报大队长陈美根、刑科所副所长裴军昌、主任科员胡明宁、技术员唐桂进、戴小兵、邹锦元与便衣行动大队队长李宏明、暴力犯罪侦查大队长金马师等也陆续赶到。徐永海局长和万永高大队长简要介绍了案发经过情况，我将静的观察初步情况作了介绍，并根据观察情况对犯罪分子作案过程进行简要的初步分析，提出对勘查工作的要求。吴支队长就勘查工作泰州兴化两级公安刑侦技术人员作了分工，宣布了现场勘查纪律，由葛苏宝所长邀请东陈村支部书记孙九林、东陈村一组村民付根为现场勘查见证人，正式开始现场勘查。
周金豪政委是老刑警，李从德副局长也是刑侦出身。周金豪政委在90年代初就是兴化市公安局刑警队长，李从德副局长则是万永高之前的刑警大队长。
年4月江苏省公安厅在无锡市渔庄饭店举办全省县市公安局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培训班，扬州市各市区参加培训人员在蠡湖合影。前排右一为时任兴化市公安局刑警队长周金豪。后排左起为邗江县公安局副局长刘重庆、扬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教导员张国庆、我、靖江市公安局副局长毛洪文、泰兴市公安局刑警队指导员朱建明。
技术人员勘查现场时，我问周金豪政委和李从德副局长：“我想起一件事，这个村曾经发生过一起杀人案，那个案件有没有破？”陈浩局长说：“什么杀人案？没有听说。”我说：“那起杀人案是年发生的，你是去年才到兴化做局长的，当然不知道。那时我在姜堰市局工作，你那时还在高港分局。那是一个妇女白天在通往东台溱东开家庄路上被杀的案子。我印象中周政委那时是兴化市局副局长，李局长那时好像在哪个派出所做所长同时还是副乡长或乡副书记的？有没有到刑大？是在那个案件之后呀。”周政委说：“年东陈村的那个杀人案件发生后不久，昭阳镇发生一起杀人分尸案、唐刘乡发生一起船上杀人案。只有唐刘的那起案件破了……”我心情沉重地说：“我的意思不是说那个案件与今天的案件有什么关联，而是说如果那个案件没有破，同一个村现在又发生杀人案，而且是杀了两个人，我们压力大呀！一定要思想高度重视、集中力量全力侦破，力争尽快破案。”
接着，我说：“刚才我简单看了一下，初步分析这个犯罪分子是从北门外攀上墙头，先上了二楼东阳台走廊，从东阳到南阳台，再到西阳台，逐一推窗、推门，进不了室内，想从西阳台下去到院子里，太高又无抓手，只得又回东阳台，攀回到墙头上，然后从夹巷下来到院里，从一楼西房南窗进入室内，穿过西房上二楼，到二楼翻东西，有可能惊动睡在一楼西房的被害人，下楼杀了被害人，最后放火的。到底偷了哪些东西还不知道，这要认真走访，还要通过现场勘查情况来核实。还有从一楼西房南窗台上带血鞋印看，可能还是从这里翻窗出来的。但是，又怎么会触动门磁报警的，我还吃不透。总的来说，这极有可能是财杀，也就是说是因盗窃而引发的抢劫杀人。当然，不是说就绝对排除仇杀、情杀。一切等现场勘查结束后和根据走访情况来定。我的意思是说要首先立足于财杀，要调集足够的力量，要大规模的排查。你们带来的力量不够，要立即全局抽调力量。戴南镇工业经济十分发达，外来人口很多，不在侦查初期把人员情况固定下来，以后是无法搞清楚的。”
陈浩局长说：“我们马上来落实。周政委，你马上打电话给局里，全局抽调力量！”
原标题：《戴南镇的杀人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