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集义上
经名:道德真经集义。明危大有集,十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道德真经序
太上道德上下篇,凡五千余言,内而葆炼存养之道,外而修齐治平之事,无不备焉。此所谓内圣外王之学也。史氏列之申韩间,世因称之黄老刑名,则与道家者流之所谓大殊,不能无病焉。盖周衰,王道浸微,其垂世拯俗之意寓焉,而非一本诸自修也。而曹参盖公以清静无为有验於治,其用之去经世之理不远矣,矧出世之教由是而大者焉。或不求其端绪之奥,一概訾以为虚无怪诞之说,是岂真知道者哉。古今注疏凡百余家,各持其见,而必以辞理该贯者为善,苟理塞义晦,辞虽工无取焉。盱江道纪危大有,端谨有志,行间探索诸家,择其尤善者,类编成集,将募工锓梓以传,其志亦勤矣。使善味之者求之言外,践之身心,则葆炼存养之道内充,而修齐治平之事亦外着矣。道岂二哉,因其请,遂冒书於篇首。
岁昭阳作噩仲冬晦日,嗣四十三代天师三洞弟子张宇初谨序。
太上道德经,乃吾道经之祖也,以无为自然为体,以谦退慈俭为用,以致修齐治平之道,靡不具焉。葛玄真人曰:五千文实道德之源,大无不包,细无不入,天人自然之经。倪文节公曰:老子五千文,诚修身治国之要道,济时救世之良剂也。由此而观,非特道经之祖也,三教诸经,亦岂外此而别有其理哉。当今圣明在位,特加崇尚,复设道司以掌其教,后之学者,必谙通经义,然后授以度牒。奈何世俗凋弊,读亦未知,况其义乎。大有尝於祝厘之暇,将诸家注释校之,或异或同,有得有失,学者於此不能无惑,於是将河上公及何心山等十余家注解,取其训释详明,理长意同而不牵强者,集成一部,上下二卷,名曰《道德经集义》,欲俾后之学者,知一定之论,而无异同之惑也。若夫因义以明经,因经以造道,而乐乎无为之业者,岂无其人焉。
时洪武丁卯,盱江道纪危大有焚香谨书。
集义姓氏
河上公,河上丈人也。
吕氏,名知常。
何氏,名心山,字处尹。
李氏,名道纯,号清庵。
刘氏,名师立,号真静子。
倪氏,名思,号齐斋。
林氏,名希逸,号鬳斋。
苏氏,名辙,字子由。
董氏,思静。
晁氏,迥。
柴氏,元皋,字知白。
昊氏,名澄,号草庐。
2-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一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一
盱江危大有集
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何氏曰:夫道者,元炁虚无,混沌自然,二仪从之而生,万有资之而形,不可得而名,强为之名曰道,故首章之首,宜以道一字句绝,如经中道冲而用之之章,亦是首揭一道字,尊而称之以示人。於以见其高无上,其大无对,名以道立,故并标云。下句可道可名者,所谓道术为天下裂,以名为表者也。常道常名者,所谓虚无生自然,自然生道,绳绳不可名者也。夫道乃常道,则名乃常名,而可道可名,皆其暂也。曰可则有可有不可,云胡而常,所谓强然即不然也。曰常则无可无不可,云胡而变,所谓自然即常然也。道其体而名其用也,有固为名,而无亦名也,道原於无,窅然空然,以名天地之始,物生於有,油然勃然,以名万物之母。○李氏曰:虚无自然,真常之道,本无可道,可道之道,非真常之道。元始祖炁,化生诸天,随时应变之道也。道本无形,可名之名,非真常之名。天地运化,长养万物,着於形迹之名也。○林氏曰:道不容言,才涉有言,皆落第二义。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何氏曰:无非暂无,自古固然,故曰常无。《列子》太易者,未见炁也,太初,炁之始也,太始,形之始也,太素,质之始也。循之不得,故曰浑沦,於无而观,岂不微妙。有非暂有,无时不然,故曰常有。《列子》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又曰:有形则复於无形,於有而观,岂无归徼。此徼字老、列二注皆云归也,乃归宿之义,《庄子》至无而供其求,时骋而要其宿,此也一有一无,欲於两者,并观而得之,他有所不欲观者,非其道也。观此两者本同也,因出而异名,经曰:天下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故本同而名异。妙无非无,妙有非有,故曰有常可使无,无常可使有,有无同名为常,故得同称为玄也。有无一也,无固玄也,有亦玄也,故曰同玄。经曰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复命曰常,经中三观,曰妙曰徼曰复,后知观复之观,徼妙一也。○林氏曰:常无常有两句,此老子教人究竟处,此两欲字有深意。欲者要也,要如此究竟也,有与无虽为两者,虽有异名,其实同出。能常无常有以观之,则皆谓之玄。玄者造化之妙也,以此而观,老子何尝专尚虚无。若专主於无,则不曰两者同出矣,不曰同谓之玄矣。○倪氏曰:无与有,皆道之常,常无,道之未形者也,常有,道之已着者也。道常无亦常有,有无相生,不可缺一。道之常无者,欲人观道之妙也,妙者精而在其中者也。道之常有者,欲人观道之徼也,徼者粗而在边者也。世谓老子专言无不言有,以此首章,有无并举,未尝偏有所取合也。於首章言之,可见其作书之意也。诸家说多以无欲有欲为句,夫欲者道之蔽也,无欲可尔,岂可有哉。○吕氏曰:观妙者观於内也,妙者神也,神者妙万物而为言也,故内观者摄动心,止欲念,聚神光,结正炁,凝胎真也。太上有内观定观之经,仙真有收视返听之诀,《真诰》曰:内观者为灵仙之根也,徼,边隅也,又归也。○董氏曰:凡远而无所至极则其色必玄,其在人心乃渊默无象之义,关尹子所谓不可测不可分,故曰天曰命曰神曰玄,合曰道是也。○或曰:诸家皆以常无欲常有欲句解之,今独取常无常有句解者何也,曰诸家皆以常无欲常有欲句解者,理非不通也,但与下文同谓之玄意不相属,若常有欲,岂可谓玄,又曰有欲者亡身,亡身为玄,可乎?又有以常有欲为运用工夫,此说非不妙,亦未免牵强耳。不若常无常有句绝者,平易而理长也,今故取之。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何氏曰:妙固妙也,徼亦妙也,故曰众妙。○林氏曰:玄之又玄者,赞言其妙也。众妙即《易》所谓妙万物者也。门言其所自出也,此章人多只就天地上说,不知老子之意正要从心上理会。○吕氏曰:玄者微妙之极也。又曰玄,天也,玄之又玄,则天中之天,郁罗萧台,玉山上京,在人乃天谷神宫也。为脑血之琼房,津液之山源,百灵之命宅,自已长生大君居之,人能以神内观於天中之天,则胎仙自成,天门自开,万神从兹而出入,故曰众妙之门。○柴氏曰:乾坤阖辟,体用出入之所,何莫由斯门也。○刘氏曰:玄之又玄,谓元之始自然也,此乃众妙之门户。此章首论道,次论天地,又以次论人心,可谓尽之矣,学者当默识之。○董氏曰:理事皆从此出,故云众妙之门。
第二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
何氏曰:夫道者无状之状,无物之象,陶冶变化,天地之美具焉。一阴一阳之道,继善成性,知之者不如忘所知,况天下皆知乎哉。故知美为美,不如不知之美为至美。人皆知为美,则美中有恶,以知之浅也。知善之为善,不如不知之善为至善,人皆知为善,则善有不善,以知之外也。○吕氏曰:夫体道全德之士,与物混成,等其自然,天下皆知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善者自善,吾不知其善。大齐物我,超乎对偶之外,岂有美恶善不善之为对哉。世人不悟乎未始有物,溺於私见,或以貌象声色为美,功名富贵为善,妄心一起,虽恶而美之,虽不善而善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昔之所是,今或非之,则美与恶、善与不善,奚择焉。○吴氏曰:美恶善不善之名,相因而有,以有恶故有美,以有不善故有善,皆知此之为美,则彼为恶矣,皆知此之为善,则彼为不善矣。欲二者皆泯於无,则无美恶善不善矣。○林氏曰:此章即有而不居之意,有美则有恶,有善则有不善,美而不知其美,善而不知其善,则无恶无不善矣。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何氏曰:夫言无必有,言有必无,相生也。难作於易,易图於难,相成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相形也。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相倾也。鹤鸣子和,如声音形动影随,如前后善否美恶,常对立於天下,凡小知小识,有美有善,不如不识不知,尽善尽美也。○李氏曰:有生於无,无生於有,难事易,易事难,长则短,短则长,才有高,便有下,有声音,便相和,前随后,后随前,故有无难易,互相倚伏,有美便有恶,有善便有不善也。○吕氏曰:两仪既立,物物为对,故相生之以有无,相成之以难易,相形,之以长短,相倾之以高下,相和之以音声,相随之以前后,动涉有为也。○林氏曰:此六句皆喻上面美恶善不善之意。○欧阳修曰:前后之相随,长短之相形,推而广之,万物之理皆然也。老子之为书,其言虽若虚无,而於治人之术至矣。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何氏曰:圣人能知无,知道之枢机,故人皆事事,我处无事之事,於物与之为娱,吾何心於事。人皆言言,我行不言之言,言未尝言,与人并立,而使人化,吾何心於言。○吕氏曰:且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既有对偶,未免乎累,是以圣人遗物离人,独立乎万物之上,不与物为对,经所谓独立而不改,物无能偶之者,故能为无为,事无事,忘言忘象,默符自然,岂假容声哉。南华言至为去为,至言去言,故曰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何氏曰:圣人作而万物睹,万物作圣人乌得而辞,虽不辞生之为之之责,而亦不有不恃,不居其成,而功在圣人,自不可却而去者,势也,非圣人意也。○林氏曰:天地之生万物,千变万化,相寻不已,何尝辞其劳,万物之生,盈於天地,而天地何尝以为有,如春生秋杀,而造化何尝恃以为能,故曰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其意只在於功成而不居,故以万物作焉而不辞三句发明之。作犹《易》坤作成物也,此即舜禹有天下而不与之意,有其有者不能有,无其有者能有之,《书》曰:有其善,丧厥善,故曰夫惟不居,是以不去。○李氏曰:不辞不有,不恃不居,彼此两忘,有无不立,是以真一常存,而不去也。○吕氏曰:圣人体道在己,其用心也不劳,其应物也无方,故万物并作,随感而应,若谷应声,美恶皆赴,无所辞也,故曰万物并作而不辞。自形自色,自生自化,各极其小大,而遂其性,孰有之哉。关尹子物非我物不得不应,我非我我不得不养,故应物而未尝有物,养我而未尝有我,故曰生而不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覆载天地而不为大,故曰为而不恃。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出,认之则惑矣,故曰功成不居。有居则有去,古今是也,在己无居,物莫迁也。惟其不自居、不自有、不自恃,所以与物翱翔於万物之上而自若,未始或去也。○吴氏曰:作谓物将生,不辞不有,不恃不居,此天地无为之事也。不去常存也,天地不居,成物之功,故其功常久而不去。○董氏曰:此章进学者於名迹两忘之地也。
第三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李氏曰:不矜自己之贤能则民淳,不贵奇货则民富,不见可欲则心定。○吴氏曰:尚谓尊崇之,贵谓宝重之,见犹示也,不尚之,不贵之,是不示之以可欲,使民之心不争。不为盗,是不乱也。○林氏曰:尚,矜也,我以贤为矜尚,则必起天下之争,禹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便是此意。我以宝货为贵,则民皆有欲得之心,其弊将至於为盗,人惟不见其所可欲,则其心自定。
是以圣人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李氏曰:虚其心,全性也。实其腹,全命也。弱其志,全神也。强其骨,全形也。○吕氏曰:前言不贵难得之货,不见可欲,即是虚其心也。不尚贤,即是弱其志,若曰止是虚其心,则恐泥於顽空。若曰止是弱其志,则恐不能自立。故复言圣人之治身也,须虚其心,更须实其腹,既弱其志,更须强其骨,虚者实之对,弱者强之敌,灵台朗彻,虚室生白,不受一尘,是虚其心也。既虚矣,不能吐纳太和,咀嚼沆滋,饮玄英之无母,食大梵之天粱,以实其腹,徒守性空,安能脱胎神化,白日上升也哉。由是观之,虚心实腹,不可偏废也,明矣。以谦自下,以卑自牧,是弱其志也,志既弱矣,然闻道不能说於力行,则无所卓立,安得如《易》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内炼之士,或干旋泝流,上通三关而补於脑,脑满则骨强矣。弱志强骨,不可偏废也,亦明矣。○何氏曰:虚心者清本超原也,实腹者积精累炁也,离虚坎实之道,其神全矣。弱志者专炁致柔也,强骨者闻道勤行也,坤顺乾健之道,其德全矣。○柴氏曰:无自贤,无贵货,无所欲,则心中自虚灵,腹中气自实,心虚无物,志自柔和,腹中有养,骨自强健矣。
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何氏曰:神与德俱全,自有不言之化,使民由之而不自知也。昔有知而今无知,昔有欲而今无欲,《庄子》: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岂敢自私用智而他为哉。下之人则不敢为,上之人则为无为,熏然至治之感,无迹可寻。○林氏曰:古者其民淳朴而无所知,无所欲,虽其间有机巧心者,所知虽萌於心而亦不敢有作为也。圣人之治天下也如此,圣人於世亦无所容心,其为治也,皆以无为为之,所以无不治也。○吕氏曰:无为即道也,圣人以道唱於上,百姓以道和於下,朝斯夕斯,颠沛必於是,造次必於是,非道不行,非道不言,凡所作为,则无为之道。若为於有所为,则心劳形役,而终於惫矣。为之於无所为者,虽服饵英华,嘻吸天炁,漱咽云液,运炼玄珠,上际於天,下蟠於地,妙用纵横,神凝迹移,百体俱理矣,故曰为无为,则无不治。○董氏曰:此章言忘贵尚,泯思虑,则复於无为而合至理也。
第四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吴氏曰:或,疑辞,不敢必也。道之体虚,人之用此道者,亦当虚而不盈,盈则非道矣。渊,深不可测也,宗者,宗祖之宗,族之统也。道者万物之统也,故曰万物之宗。似者,亦不敢必之辞也。○何氏曰:冲,虚也。道贵以冲虚为至用也。庄子知无用而始可言用,如盈则中不虚,其用小矣。似者,杳乎难正言之也,虚之至也。○林氏曰:冲,虚也,道体虽虚,而用之不穷,或盈或不盈,随时而不定也。似者,以疑辞赞美之也。万物之宗,即庄子所谓大宗师也。○李氏曰:道冲而用之,或不盈,谓不自满也。不自满者必受益,挫锐解纷,虚中忘我之谓也。○吕氏曰:天一生水,其用在中,故曰冲。冲字从水从中,言炁中有真一之水,是名为冲。冲者炁也,和也。金华真人曰:冲和入体以活,谷神能知冲用飞升昆仑,正言道以冲界为用也。严君平曰:冲以虚为宅,和以无为家,以虚无为之用,自然不至於盈溢也。惟其不盈,故能渊兮似万物之宗。夫渊者至深而不可测,至静而莫能动之谓也。万物之宗,即至道尔。宗者祖也,生一生二生三生万物,则道者岂不为万物之宗祖乎。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吴氏曰:夫说者又钝,光者必暗,犹盈者之必溢。道不欲盈,故锐者挫之,而不欲其说,光者和之,而不欲其光,此四句言道之用不盈也。○林氏曰:挫其锐,言其磨袭而无圭角也。解其纷,言处其纷扰之中而秩然有条也。光而不露,故曰和其光。无尘而不自洁,故曰同其尘。○李氏曰:挫锐解纷,和光同尘者,虚中忘我之谓也。○吕氏曰:挫其锐者,摧挫其刚锐名利之气,澹泊自居,不露圭角之谓也。解其纷者,解释其纷哗扰乱之心,沉默自处,不与物交之谓也。光者,光华也,尘者尘俗也。《庄子》曰: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儒者曰: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今也以冲为用,则云腴天光,日精月华,流入四肢,内既充实,光辉自然发越,莫不粹然见面而盎背,其与常人亦异矣。冲和既实於内,神六又发於外,直须温柔平易,混世同尘,并处杂居,而不决择,不然则人将指傲世怪诞不经之人也。○何氏曰:其虚云何,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也。此四者泯然无迹,则心如太虚,谷以虚应,道以冲用,此章两言似或者,所谓活句,宜详味。
湛兮似或存。
吴氏曰:湛,澄寂之意,道之体虚,故其存於此也。似或存而非实有一物存於此也。此一句言道之体虚也。○吕氏曰:湛,澄清莹彻,似或存者,如在而非在,非有非无之象也。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然在后是也。○林氏曰:若存若亡,似有似无,故曰湛兮似或存也。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吴氏曰:吾不知谁之子,问辞也。象帝之先,答辞也。象言天有象,帝言天之主宰也。天亦由道而生,故曰象帝之先。○李氏曰:象帝之先者,太极未分前也。○吕氏曰:《黄庭经》问谁家子在我身,即所谓吾不知谁之子也,即自己性真,自古以固存,长於上古而不为老,故曰象帝之先。○董氏曰:此章言妙本冲虚,而其用不测也。
第五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吴氏曰:仁谓有心於爱之也,刍狗缚草为狗之形,祷雨所用也。既祷则弃之,无复有顾惜之意。天地无心於爱物,而任其自生自成,圣人无心於爱民,而任其自作自息,故以刍狗为喻,盖圣人之心虚而无所倚着,若有心於爱民,则心不虚矣。○林氏曰:生物,七也,天地虽生物而不为功,与物相忘也。养民,仁也,圣人虽养民而不以为恩,与民相忘也。不仁,不有其仁也。刍狗祭则用之,已祭则弃之,喻其不着於意而相忘尔。经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不仁犹不德也。《庄子》大仁不仁,又曰:至德之世,相爱而不知以为仁也,亦是此意。○吕氏曰:天地无恩而大恩生,圣人不仁则大仁成,以其无私也,故谓之不仁。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圣人无私化,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惟元炁之所运,天地圣人未尝容心於其间,譬犹刍狗耳。刍者草也,束刍为狗,以供祭祀,当其用也,盛以中箧,被以文绣,尸祝斋戒以将之,敬之至也。及其已事,行者践之,爨者焚之,抑无用之弃物耳。天地於春生夏长之时,疑若仁爱之厚,及其凋落之际,天地所不能生。圣人於矜怜抚养之时,疑若仁爱之厚,及其死亡之际,圣人所不能救。亦犹尊刍狗於未祭之前,而弃之於已祭之后,未祭之前所当敬也,已祭之后,所当弃也。故以刍狗为万物百姓生杀之喻,不如是则不足以见天地圣人之无私,因其不仁,乃所以见天地之大也。○李氏曰:天覆地载,化民育物,可谓至仁。言不仁者忘其所自也。圣人爱民治国,亦复如是,修身养命,亦复如是。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吴氏曰:橐钥,嘘风炽火之器也。天地间犹橐钥者,弃象太虚,包含周遍,钥象元炁,氤氲流行之用。不屈谓其动也直,愈出谓其生不穷。惟其橐之虚,而钥之化,化者常伸,故其钥之动而弃之生,生者日富。在天地之间如此,其在人也,则惟心虚无物,而气之道路不壅,故炁动有常,而虚中之生出益多。数犹速也,穷谓气乏,人而多言则气耗损,是速其匮竭也。不如虚心固守其神,使外不入,内不出,则其中虚也无涯,而所生之气亦无涯矣。○林氏曰:橐钥用而风生,其体虽虚而用之不屈,动则风生,愈出愈有,天地之间,其生万物也亦然,弃钥之於风,何尝容心焉。天地之於生物,亦何尝容心焉。故以此喻之。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者,意谓天地之道不容以言尽,多言每每至於自穷,不如默然而忘言,孔子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正此意也。○李氏曰:此章乃结上章道冲而用之之义。天地之间,其犹橐钥者,虚中也,虚而不屈者,无心也。动而愈出者,应变无穷也。不如守中者,亦虚中而已。○陆氏释屈作竭,文始妙道真人问老子曰:道德修身至要,在於何章?老子曰:在於守中抱一,深根固蒂。曰:何谓守中?老子曰:中者中宫也。原夫赤子在母腹中,脐蒂与母脐蒂相连,暗注母炁,母呼亦呼,母吸亦吸,绵绵十月,气足神备,脱蒂而生,亦犹果之受气既足,脱蒂而下也。脐间深入三寸谓之中宫,亦曰黄庭,男子谓之气海,女人谓之子宫,吾昔受太上道君诀曰:勤守中,莫放逸,外不入,内不出,还本元,万事毕。勤守中者,一意以守元海也。不出入者,令往来之息兀然注於中宫气海,勿使息之出入也。还本元者,脐间乃一万二千五百息之源,五脏六腑生气之本,以息还归本源,以神御之,使息定息住也,右此乃吕氏本所载。
第六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吕氏曰:谷者天谷也,神者一身之元神也。天之谷,含造化,容虚空,地之谷,容万物,载山川,人与天地同所禀,亦有谷焉。其谷藏真一,宅元神,是以人之头有九宫,上应九天,中间一宫谓之泥丸,又名紫府。九宫之外,别有一宫,亦有数名,一名寥天,又名天关,又名玉京山,昆仑顶,太渊池,又名天谷,乃元神所住之宫,其空如谷而神居之,故谓之谷神。神存则生,神去则死,且日之接於物,夜则交於梦者,神不安其居也,使其去而不还,游而不返,则死生之途隔矣。由是观之,人不能生而神生之,人不能死而神死之。然谷神所以不死者,由玄牝也。玄,阳也,天也,牝,阴也,地也。玄者天之色,纯阳虚无之炁,轻清而浮於天。其字从无从火,自无而生,居於玄元之宫,故为玄也。牝者地之性也,纯
阴谷实之气,重浊而沉於地,其字从气从米,自有而生,居於牝元之府,故为牝也。二熙升降於呼吸之间,有法以制之,逆其所顺,使阴不得而长,还其所生,使阳不得而微,以无为有。易有为无,以坤元谷实之气,升而出之,以天元虚无之炁,降而归之。天炁既归於身,则阴滓自然荡尽,复为纯阳之人矣。故曰还将上天炁,以制九天魂,然则玄牝二炁,各有深旨,非遇至人,授似口诀,不可得而知也。苟知二气之所由,则知玄牝之妙。食其太和,袭其炁母,以养其神,神依其黑,得以归其谷而不死,岂非玄牝之功乎。故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灵枢神景内经》:天谷元神,守之自真,上下玄牝,子母相亲。又曰:玄牝乃天地之器,夺之以神,得之以真,升降之道也。○何氏曰:谷,虚也,神所舍也,人自壮趋老,自老趋死,以精神耗散,不知安静颐神,虽日宴坐而驰心於外,则谷不虚而神不存,何以不死。惟求精於杳冥,求物於恍惚,形神洞达,与道合真,可以长生。玄,天也,虚也,牝,地也,静也,人能积虚以通神,致静以养真,则玄牝不死之道得矣。○李氏曰:谷神不死,虚灵不昧也。玄牝者,一阴一阳也。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吕氏曰:既以升降为玄牝,则门者乃玄牝二无出入之门户也。泥丸宫之前有明堂,明堂下通於鼻,故鼻为玄门。鼻通六府出入者,轻清之炁以接於天,故谓之天根。牝元宫之上有黄庭,黄庭通重楼而至口,故口为牝门,口通五脏出入者,重浊之炁以接於地,故谓之地根。世人不穷其本,不究其源,便以鼻为玄,口为牝,则玄牝之门又将何以名之,此由不造其妙也。○何氏曰:致虚极,守静笃,入得此门,天地之根尽在是矣。盖天付以炁,地付以精,聚而为神,此其根也。根不拔则命可久也,故曰我命在我不在天地,又曰:我与天地分一炁而治,自守根本是也。○倪氏曰:玄者阳也,乾也,天玄是也。牝者阴也,坤也,牝马是也。门者所由出入,乾坤一阖一辟也。根者犹木之根,生之本也。《易》所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又曰:乾坤易之门是也。○李氏曰:一阖一
辟,生天生地。○刘氏曰:玄,阳也,牝,阴也,门者二炁橐钥之门,如
前章云众妙之门,亦如语云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未有天地,先有元炁,是谓天地之根也。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吕氏曰:绵绵者,不绝如线之谓也,当其玄牝二炁入乎其根,闭极则失之於急,任之则失之於荡,皆非正也,欲其绵绵续续,勿令间断,若存而非存,若无而非无,真息来臻於泰定之中,如龟之藏,如蛇之垫,未尝至於勤劳迫切也。《庄子》云:古之真人,其息深深,息之以踵,《灵枢内经》:混沌灵感,升云炼根,绵绵不息,用之胡勤。○何氏曰:绵绵永存,绳绳不穷,湛兮似或存也。用之虽不可既,终身有不勤者,勤则劳且竭矣。太史公曰: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太用则竭,形太劳则弊,形神离则死。○吴氏曰:绵绵谓长久不绝,存谓神之存,勤,劳也。凡气用之逸则有养而日增,用之动则有损而日耗,言神长存於中,则气不消耗也。○李氏曰:一阖一辟往来不息,莫知其极,动静不惑,不劳功力,生生化化而无穷也。《列子》全载此章,乃曰黄帝书曰云云,按葛仙公《内传》,黄帝时老君为广成子为帝说此经,故帝着书乃引此章云。
天地长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
何氏曰:天地一於生物,而不自生,经曰生而不有,长而不宰,是谓玄德,皆言天地不自生,乃能长生,故曰博厚所以载物,高明所以覆物,悠久所以成物,记三言物皆主於生物,而不言天地之自生。○李氏曰:天不自天,地不自地,故生不息。○林氏曰:此章以天地喻圣人无容心之意,天地之生万物,自然而然,无所容心,故千万岁犹一日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何氏曰:圣人配天地而无疆,奉覆载以无私,以劳天下,岂不以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同体,人皆取先己独取后,自后而人先之,人皆取实己独取虚,形外而道存之。又曰:圣人以道为身而无身,何私之有,此其所以参天地而无穷欤。○吴氏曰:后谓卑贱在下,先谓尊高在上,外谓清静无为,存谓长生住世,无私谓后其身,外其身,成其私谓身先身存,圣人非欲成其私也,而自有身先身存之效,假设众人有心成其私者,言之则为能成其私也。○李氏曰:圣人不自圣,故与天地合德。○林氏曰:圣人之修身,无容心於先后,无容心於内外,故莫之先而常存,是以无私而能成其私,此一私字非公私之私也,若以为公私之私,则不得谓之无容心矣。此语是老子诱人为善之意,及释氏翻出来则曰真空实有,真空便是无私之意,实有便是能成其私之意。○河上公曰:人以为私者,欲以厚己也。圣人无私而己自厚,故能成其私。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一竟
3-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二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二
盱江危大有集
第八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
林氏曰:此章又以水喻无容心之意,上善者,至善也,谓世间至善之理与水一同,水之为善,能利万物而何尝自以为能。顺流而不逆,不争也,就卑就湿,不以人之所恶为恶也,以此观水则近道矣。几,近也。○吴氏曰:上善至极之善,有道者之善,其若水者何也,盖水之善以其灌溉洗濯,有利物之功,而不争处高洁,乃处众人所恶卑污之地,故几於有道之善。几,近也。○吕氏曰:得天一之妙,体道一之端,全上善之功者莫过於水。水者方圆凝释,俱协其宜,是陕圣人研其道,法其善,应变随时,如水之性,或刚或柔,或方或圆,无可无不可,故曰上善若水,至人由一以贯道,即道以会一,故以水喻心,以心造道,且《参同契》言:一者道枢,知白守黑,彭真人所解皆为一也。盖金液玉液为金丹之道枢,灌溉五脏,滋溢三田,漱咽则顺下,斡旋则沂流,《黄庭经》言:漱咽灵液灾不干,夫炁中有真一之水,水中有真一之炁,是以华池为上善之利源也。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何氏曰:首句上善若水,非徒以水为善,甚欲人皆似之,与水相似,俱备此善之上也。若水者,若道也。故人之善居,若水之於地,水得地而流,地得水而柔,岂有挟其所居乎。人之善心,若水之於渊,人无鉴於流水,鉴於止水,岂有失其本心乎。人之善与,若水之於七,则酌彼注兹,岂肯以人从欲乎。人之善言,若水之善信,则如潮之有时,岂得自食其言乎。人之善政,若水之於治,则如手中准,岂复高下其手乎。人之善事,若水之於能,则能方能圆,岂不达权尽变乎。人之於动,若水之於时,则时止时行,岂不应机任运乎。○李氏曰:居善地,利物也。心善渊,容物也。与善七,生物也。言善信,应物也。政善治,化物也。事善能,成物也。动善时,顺物也。
夫惟不争,故无尤。
林氏曰:上七句之善,皆言有道之士其善如此,而不自以为能,故於天下无所争,亦无尤怨之者,此即汝惟不争,天下莫与汝争能。解者多以此为水之小善七,故其说多牵强,非老子本旨。○何氏曰:兼其数善,又始此不争,终此不争,善之善者也。谁能似之,故无尤。夫不善,故有尤,既善矣,而不免於争,则亦有尤。有善且无争,又何尤为。此若水之为善而与道相似者欤。○李氏曰:水取柔和之义,处下之义也,利物无争,故无尤。○吴氏曰:夫惟有道者之上善,不争处上而甘处下,故人无尤之者。尤谓怨咎,故欲上人者,不免有争心,有争则有尤矣。
第九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林氏曰:此章只言进不如退,故以持盈揣锐为喻,器之盈者必溢,持之则难也,不如不盈之易持耳。已者勿盈之意也。揣,治也,锐,铦也,治器至於极铦极锐,无有不折,不如不锐者可以长保。○吴氏曰:持,捧之也。已,止也。此章谓道不欲盈,盈则易至於溢也,不如已之而不使盈也。锋者不可以锐,锐者则易至於到,而不可长保其锐矣。盈之则不可长保其盈,亦由是也。○刘氏曰:盈则必虚,戒之在满。锐则必钝,戒之在进。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林氏曰:富贵而至於金玉满堂,必不能长保。居王公之位而至於骄盈,铃遗其答。故欲全其功,保其名者,必知早退,乃为天道。功成名遂,是随其大小而能自全者,故曰成曰遂。若不知自足,则何时为成耶,何时为遂耶。此四字须仔细看。○吴氏曰:世有金玉满堂而不能守者,何哉?盖因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耳。是以功成名遂身退,乃合天之道,此言不可盈之也。金玉满堂谓富,骄谓盈之者,自遗由己所致,非由乎人,功成名遂谓贵,身退谓不盈之者,天之道虚而不盈,故四时之序,成功者去。○李氏曰:功成名遂身退,戒盈劝谦之义。○吕氏曰:《易》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陆希声曰:持大器而满盈,虽惧之不如早止,居大位而亢极,虽忧之不如早退。至於从赤松之游,泛扁舟而去,亦明於持盈之义也。○刘氏曰:金玉必累,戒之在贪,富贵必淫,戒之在傲,功成名遂必危,戒之在不知止。老子之言深欲救人,非谓绝人事处山林者可以入道,虽居富贵功名之域,皆可勤而行之。
第十章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炁致柔,能婴儿乎?
何氏曰:抱一无离,子能守一,一亦守子也。专炁致柔,能婴儿,经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骨弱筋柔而握固。专炁者纯气之守也。致柔,至和不迁也。此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林氏曰:载犹车载物也,婴儿未有见闻,则其气专。致者极也,柔者顺也,能如婴儿专气致柔,则能抱一矣。故曰专气政柔,能婴兄乎。此老子设问语也。盖曰人能如此乎,此下数句皆然。○吕氏曰:魂强者生之徒,魄壮者死之徒,盖魂者属於阳而喜於清虚,魄者属於阴而好营扰,盖魄者阳之贼也,且魄之为物,喜人耽於声色,尚於浮华,迷於昏寐,驰骋游走,耗人精气,使人趋於死地,形谢之后,得以享其祭祀也。是以圣人以神御炁,以形制魄,法地之用,安静厚载,镇以不动,阴魄虽欲营营,动我念虑,其可得乎。故曰载营魄。原其载之之法,则抱一无离之耳。抱一者如鉴之含明,明岂离於鉴乎,犹恐载之不至,故虽纯一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是谓不二,乃能神全而不亏,精用而不竭,未尝须臾离也。故曰抱一能无离乎,且神不治则气乱,神治则气不妄作矣。至人善於调御,专於精诚,乳之以虚,息之以踵,纯粹柔弱,其养炁如灵龟,其养神也如婴儿,婴儿含德之厚,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故曰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李氏曰:载营魄,犹车载物之喻。魄好运动,好驰骋,好刚锐,故曰营魄。魄属阴,阴盛则害阳,情盛则役性,能制伏者,抱一无离,致柔无疵,无为为雌,无知使阴魄不能肆其情,至於魄伏阴消,则神灵性寂矣。不用拘束,自然不动,如获宝满载而归,自抱一以下,纯是载营魄之义。
涤除玄鉴,能无疵乎?
何氏曰:关尹子知心无物,则知物无物,知物无物,则知道无物,故不敬玄妙之言,心思玄妙者神愈伤,此言濯去玄览,除心之瑕,乃无疵也。○吕氏曰:不为魄所荡,内不为气所使,涓涤思虑,绝弃情欲,是谓玄览。夫玄览者,观其妙而非目之所见,除至真之外,一切屏去,表里虚彻,空洞自然,灵府湛寂,始能玄览,既能玄览,为玄览碍,玄览亦除,则无疵矣。○李氏曰:不见不闻,尘净鉴明。○董氏曰:夫玄妙之见不除,是为解缚,涤除之迹犹存,是为觉碍,无疵则法爱忘而能双泯矣。
爱国治民,能无为乎?
何氏曰:黄帝书富国安民者,炼气之法也。圣人以身为国,以心为君,精气为民,民安国泰,民散国虚,心无为则气和,气和则万宝结,心有为则气乱,气乱则英华散矣。○吕氏曰:至人治身,亦犹治国,爱其民所以安其国,爱其气所以保其身。善爱身者,以心为君,以血为臣,以气为民,一其性,养其气,使充塞百关,珍之调之,使其自然,又何为之有。治国治身,义均一体。○李氏曰:不动不摇,道泰时清。
天门开阖,能无雌乎?
何氏曰:《庄子》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又曰: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此言天门即玄门也。一阖一辟之变,守静守柔,乃守雌也。○林氏曰:天门者天地间自然之理也。○倪氏曰:天门者,乾也,《易》谓之户,有开必有阖,开阖相为用者也。能无雌,诸家皆作能为雌,然以上文例之曰能无雌乎,是不欲其有疵也。曰能无为乎,是不欲其有为也。今曰能无雌,是不欲其有雌也。老子以柔为上,宜欲雌者而曰无雌,盖一於雌而无雄,是能阖而不能开也,非天门也,故发无雌之义,欲以阳济阴也。○诸本皆曰:能为雌,独倪氏曰能无雌,然以上下文观之,不若无雌文意为顺。或云雌静而不滞於静,乃无雌也。又曰:无雌乃无阴邪以间之也,亦通。
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何氏曰:明白四达,觉也,照也,能若无知,则觉而不照,见而常寂,所谓无知乃真知也。○吕氏曰:性天朗彻,光被四表,洞烛八荒,实而若虚,有而若无,智周万物,而返智於愚,明并三光而归於昧,使人日用而不知,故曰明白四达,能无知。○林氏曰:明白四达,无所不通,而以无知为知,则能抱一矣。○李氏曰:出聪屏智,和光同尘。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何氏曰: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圣人身拟天地,爱养万物,生者道,畜者德,虽生与不生同,虽为与不为同,虽为器长与不长同。虚之至,静之极也,玄天德也,宁复有之恃之宰之,以累其通玄之妙德乎。○李氏曰:生之畜之,不有不恃不宰者,忘其所自也。○吴氏曰:生之者,虽有所生而实无心以生之,故曰不有。畜之者,虽有所为而实无心於为之,故曰不恃。如为官长者,虽宰夫民而实无心於长之,故曰不宰,此所以为玄妙不可测之德也。○林氏曰:生之畜之,言造化之间生养万物也,造化何尝恃之以为有,何尝恃之以为能,虽为万物之长,而何尝有宰制万物之心,如此而后谓之玄妙之德,此章之意,大抵主於无为而为,自然而然。
第十一章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李氏曰:以辐辏毂,利车之用,即总万法归心,全神之妙也。辐不辏毂,何以名车。法不归心,无以通神,毂虚其中,车所以运行。心虚其中,神所以通变。故虚为实利,实为虚用。虚实相通,去来无碍。即上章载营魄之义也。至於无物可载,辐毂两忘,车复无也。犹心法双忘,神归虚也。器与室并同此义。○吴氏曰:辐,轮之轑也,毂,轮之心也,无,空虚之处也,埏,和土也,埴,土之粘腻者。有此车此器此室,皆所以为天下之利也,故曰有之以为利。车器室,皆以中虚为用,故曰无之以为用。人之实腹有气,所以存身,所谓为利也。虚心无物,所以生气,所谓为用也。故取此二物为喻也。○林氏曰:三者皆是譬喻,虚者之为用,车器室皆实有之利也,而其所以为车为器为室,皆虚中之用也。以此形容一无字,可谓奇笔。○吕氏曰:车以虚而运行,器以虚而容物,室以虚而四达,引此三者详言之,贵乎以物喻己。存无守有焉,故有则存乎器,无则存乎道。至人假有为之体,炼无为之神,非有则无以施其利,非无则无以致其用,以形为存生之利,以虚为致神之用,有为则利於物,无为则利於用。○何氏曰:有不能用有者,形也,以无而用有者,神也。毂以一孔之虚,而运三十辐之众,岂以车为车,盖以车之无处而用车也。陶为坏,如未冶则败速,器固以埏成,苟不虚其中,物於何受。岂以器为器,盖以器之无处而用器也。宫室虽美,塞以墙壁,将焉用此。升堂必自户牖,岂以室为室,盖以室之无处而用室也。身也物也,犹车器室,皆形质之具也。道也心也,犹毂牖等,有神明之妙焉。《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不但先道而后器,无形而有形,而一器之中,自具一道,所以运斯器者,人见其器之实有,吾见其道之妙无,则冲用虚通之中,有不器於器者矣。
第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李氏曰:发上章虚用,虚其用则不为声色眩,故次之以五色令人目盲,色声味物皆是根尘,一切世人皆受其盗,惟有道者不受他瞒,视听言动,非礼勿为,则六贼化为六通矣。○林氏曰:目盲谓惑视也,耳聋惑听也,口爽失正味也,心发狂,不定也,行妨谓妨害德行也。此五者皆务外而失内也。○吕氏曰:视色听音尝味,皆为性真之累,方婴儿之未孩,孰为声色,孰为滋味,及其情窦一开,方知有青黑之色,锦绣之丽,随物奔竞,不能彻视无色之色,与盲何殊。彻视者非谓外视於物,见独而已,惟至人审其目者,乃太乙之日月,能於空寂之中,收视返瞩,神光莹彻,冥冥之中,独见晓焉,又岂为五色之盲乎。五音者何,宫商角征羽耳。郑卫铿锵,使人耽乐,荡其真性,损其灵聪,不能返听无声之声,与聋何殊。返听者非谓外聆於彼,独闻和焉而已,惟圣人察其耳者,乃帝君之听门,能於大定之中,徐以气听,则天籁自呜,天乐自响,或如金玉之声,或如琴瑟之出,一闻是音,故外虽大风振海,疾雷破山,皆不闻也,又岂为五音之所聋乎。五味者何,辛咸甘苦酸耳。烹麟庖凤,食前方丈,穷奢极侈,使人舌端耽嗜无厌,浊神秽真,不能内尝无味之味,与爽何殊也。爽者亡也,内尝者非谓嗜彼外味,自尝而已矣。惟至人知其口者,乃绛宫之朱渊,是以养沆瀣,茹玉英,饮金液,吸琼醴,以灌溉其灵根也。故曰淡然无味天人粮,子丹进馔肴正黄,乃曰琅膏及玉霜,岂膏粱异味所能夺乎。夫畋猎,国之常经,春搜夏苗,秋弥冬狩,不失其时矣。若夫极流连之乐,成荒亡之行,昼夕不息,乌得不汨伪其真乎。至人内心恬淡不动,绝其声利之弊,不恣其性,不伐其仁,太乙澄静,狂荡奚自而发乎。噫,照乘之珠,连城之璧,世之所珍,人之所重,苟责求之不厌,过逾其分,一念之失,则一己之行悉泯然而默亏矣。至人视万物为蝉翼,睹嵩岳为赘疣,不汨於嗜欲,以道自冲,虽有难得之货,又安能妨其行乎。○何氏曰:《庄子》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五音乱耳,使耳不聪,五味浊口,使口疠爽,趋舍滑心,使性飞扬,意与此章同。昔有好畋猎者,自谓此乐令人忘死,岂非狂心之发。有清旦适市攫金者,捕者问之,则曰:取金之时,徒见金,不见人。此非妨行之货?此章言令字与《庄子》言使字,皆物重而志反轻,诱深而得反浅,不知不觉,被他役去,莫知主宰,人不知道,以至於此。爽字训差,乃失也,非爽快之爽。○晁氏曰:人能不耽耳目之娱,纵口腹之美,勿问有得,次定无失。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李氏曰:为腹不为目者,内境不出,外境不入,收视返听。○林氏曰:腹,内也,目,外也。圣人务内而不务外,故曰去彼取此。彼,上五者,此,道也。○吕氏曰:坤为腹以载物,离为目以外视,腹者有容,於内受物,以养其实。道炁冲满,故内全其精神也。目者有见於外,着於诸色,乱其真宅也。故圣人治其内,不治其外,求诸己而不求诸人也。收视返听,复命还原,去彼为目之神,取此为腹之精,故曰去彼取此。○何氏曰:快其情者疲其神,饰其外者伤其内,故为腹则惟内而精神专一,为目则外而目见心动。物能引而去之者众矣,忘於目则光溢无极,实其腹则中有所主,取此者道也,去彼者物也。
第十三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吕氏曰:宠辱者,得失之常理,幼身者,性真之大患,宠则继以辱,辱则生於宠。夫美爵厚禄,锦衣玉食,固足以为宠,然其来则喜,其去则悲,而辱亦多矣,岂不惊乎。故曰宠辱若惊。身本无贵,所可贵者,性与命尔,人本无患,所可患者,得与失尔。故人之生也,愆於寒暑,涉於是非,拘於怵迫,难於进退,苟惟患得失於外物,亦犹一身遗患於性真,故曰贵大患若身。○吴氏曰:贵犹重也,货财之富,人以为大利,反观之则大患也。故知道者不贵,而贵之者於此而身焉,身谓不能外之,而以之自累也。
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吕氏曰:且宠辱奚也,岂非亲权操柄,折节汗颜,善其言辞,承暇俟便,觊其提撕揄扬,神交气合,哺糟啜醨,言听计从,谓之宠乎。既受其宠,是处其执事之列,唯恐其不宠也,安得不为之下,故曰宠辱若惊,宠为下。然宠者辱之本,福者祸之因,其宠之临也,高车驷马,峻宇雕墙,佩玉鸣坷,位跻极品,泽及后昆,无施不可,既得之矣,悦然若惊。其辱之至也,一旦恩弛幸衰,浸润之谮行焉,朝吹嘘而暮沙汰,深责厚罚,祸不旋踵,遽失矣,凛然若惊,是以一宠一辱,如影随形,俱可惊也。惟圣人则不为形役,视宠为辱,逃名弃世,全身远害,齐毁誉,一死生,不营营於外,不扰扰於内,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约趋俗,回视宠辱得失,岂能惊乎。○何氏曰:何谓宠辱,宠为下,言名起谤随,是名为下。官高身危,是官为下。宠即为下,得乃为失,言不待辱而知其为下也。林氏曰:此即患得患失之意也。
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吕氏曰:世之所贵乎大患若身者,以谓人之生也,天地同根,万物资其养,小人则殉利,士则殉名,权势虽殊,为有身则一尔。世谓无其身则无患,是失老子之旨矣。乌知至人所谓有身之大患者,非谓忘形丧躯,入於顽空也。谓其逐物认己,不体於道故也。是以心如死灰,形如枯木,虽贵不辱,虽辱无患,外身以身为无身,忘心以心为无心,脱幻妄证真常,遗照坐忘,然后玉符保神,金液炼形,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不为有身之所病,岂能为大患也哉。○何氏曰:何谓贵大患若身,贵者重也,身为大患,宜重而不可轻也。身小而患大,身忘而祸息,有由矣,故曰耳目声色为子留愆,鼻口是喜香味是怨,身为恼本,痛痒寒温,吾拘於身知有大患,然一受其成形,未能使遽无徒患之何益,圣人一言以蔽之,曰外身而身存,盍思夫形非我有,名非我留,我所生者,从虚无自然中来,结炁而成体也。故我受形,形亦非我,形也寄之以为形,示之以为相,故得道之士,外形骸以理自胜,变化气质,勤习清虚超入无形之道,则人之所患,吾有所不患矣。抑此身固为患之本,而有身必有物,所以为患之招也。列子身非我有也,既生不得不全之,物非我有也,既有不得不去之。身固生之主,物亦养之主,虽全其身,不可有其身,虽不去物,不可有其物。有其物,有其身者,是横私天下之身,横私天下之物,其为圣人乎。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此言能不以身物为我有,而天下公其身物,则身可忘而患亦可忘矣。
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寄於天下。爱以身为天下,则可托於天下。
吴氏曰:天子之尊,四海之富,皆以身为天下者也。知道之人,爱惜贵重此身,不肯以之为天下,宁不有天下而不轻用其身。夫惟如此,乃可以寄托於天下。寄犹寄百里之命之寄,托犹托六尺之孤之托。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所以唐虞之禅也,彼宠其辱以为荣,贵其大患以为大利者,鄙夫耳,何可付之以天下。○何氏曰:有贵爱此身过於天下之大者,此人必不以天下动其心,乃可受天下之寄托。《庄子》:道之真以治身,其土苴以治天下。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殉物,岂不悲夫。此固有隋珠弹雀之喻。○林氏曰:寄托二字,便有天下不与之意。○董氏曰:此章明去妄情,而复正性也。谓遗宠则辱不及,忘身而患不至,天下大物也,且不以为累,况於他物乎。
第十四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林氏曰:此章形容道之无进,夷,平也,希微不可见之意,三字初无分别,皆形容道之不可闻,不可见,不可得尔。搏,执也,三者,夷希微也。三者之名,不可致诘,言不可分别也。故混而为一者,言皆道也。○吴氏曰:夷谓平夷,夷则泯灭无迹,故视之不见。希谓希疏,希则间阔无声,故听之不闻。微谓微茫,微则杳漠无形,故搏之不得。希夷微三者,虽欲究极言之而不可,故混同无所分别,而名之为一。○吕氏曰:夫无色之色,使离朱子羽方昼拭目扬眉而望之弗见也,无声之声,使光釒煏绶揭雇硎讉榷而听之弗闻也。无形之形,使贵育五丁持勇鼓臂竭力而搏之不得也。目既无所施其明,耳既无所施其聪,形既无所竭其力,则曰夷曰希曰微,三者其名虽殊,於道之体则一而已,亦犹万籁一风而异声,七窍同气而用殊,此三者皆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然合而言之,则混然吻合为一,虽有视听搏摸,皆不可得而分矣。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
林氏曰:不皦,不明也,不昧,不暗也。上下俯仰之,上下二字亦不可拘,但言此道不明不暗,上下求之皆不可见耳。绳绳,多也。多而不可名,其终皆归於无物,故为无状之状,无象之象,亦恍惚耳。○吴氏曰:其上其下,犹《易》言形而上形而下也。绳绳,续而不绝也。复,反还也。无物指道而言,复还返其初,则归於无物之道。《庄子》所谓德至同於初是也。道无物也,故无状无象,然其状其象,亦非如物之有状有象也,故曰无状之状,无象之象。似有似无,故曰恍惚。○吕氏曰:夫形色之物,皆有涯际,唯道也先天先地,亘古亘今,散为冲气,布为太虚,与两仪并着,而其明不耀,忽焉处乎九地之下,与瓦砾同隐,而其幽不晦。循环斡旋,混成不间,绳绳不绝,不可以名称,不可以迹见,德备不显,虽欲以物喻,不可得也,故曰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荡然巍然,渊兮深兮,不可拟议测度。於无形中,则有无状之状,於无物中,则有无象之象。谓其有状,则状孰云有,谓其无象,则象孰云无。故曰妙有不有,真无不无,恍恍惚惚,缥渺氤氲,有无莫定,故曰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恍惚。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林氏曰:迎之而不见其首,无始也。随之而不见其后,无终也。执古之道,言其初自无而出也。以其初之无而御今之有,则可以知古始之所谓道者矣。纪,纲纪也,道纪犹曰人纪,犹曰王道之纲也。○吴氏曰:惟其惚恍,故迎之随之皆不可见。古谓在先,今谓在后,有谓万物之源,皆出於道,故曰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古始者,道也。○何氏曰:此章自执古之道以上,极虚本无末,乃言一有字,於以见万变虽殊,可以执一御也。道御而王,大制不割,皆以至无为宗也。经曰:执大象,天下往,盖有不能御有,而御有者无也,言执者,持此以往也。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二竟
4-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三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三
盱江危大有集
第十五章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吴氏曰:士谓有道之士,旁达曰通,妙万物者,无所不通其妙也。微而不显,其通也玄而难辩,渊乎如水之深而不可测,其中深不可测,故强为之模拟其外之容以示人也。下文七者是也。○林氏曰:此章形容有道之士,通於玄微妙,可谓深於道矣。而无所容其识知,惟其中心之虚不识不知,故其容之见於外者,皆出於无心,故曰强为之容。豫兮以下,乃是形容有道者之容,自是精到。○何氏曰:士之为道也,微妙而难窥,玄通而不滞,谁得而测识之,既非情识所到,虽名状亦强耳,故取譬,如下文所云。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
吴氏曰:豫犹皆兽名,豫,象属,犹,犬子也。象能前知,其行迟疑,犬先人行,寻又回转,故迟回不进谓之犹豫。冬涉川者怯寒,畏四邻者惧敌,是以迟回而不进。有道者不敢为天下先,其容如此。俨,矜庄貌。若客,随而不迎也。泱,解散貌。若冰将释,融液而不凝浸也。敦,笃厚貌。朴,材未成器也。旷,空豁貌。若谷虚而善应也。浑,黄浊貌。若浊,美恶玄同不自洁也。○何氏曰: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涉也。此冬涉之难,士之持重,而豫兮者似之。无易由言,耳属於垣,此四邻可畏也。士之慎密,而犹兮者似之。主人不问,客不先举,士之不为物先,而俨兮者似之。水结成冰,冰消反水,士之於物无滞,而涣兮者似之。敦兮若朴之未断,旷兮若谷之不盈,浑兮若浊之受垢,历历形容善士之道相似,未易殚於言也。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
吴氏曰:此承上浊之一字而设问曰,孰能浊乎。浊者动之时也,动继而静,则徐徐然而清矣。又因静之一字,而设问曰,孰能安乎。安者静之时也,静继以动,则徐徐而生矣。安谓静定,生谓活动,盖惟浊故清,惟静故动,以是推之,则旷者不盈而盈,敦者不器而器,涣者不凝而凝,俨者不为主而主,犹豫者不为先而先,从可知矣。○何氏曰:是道未尝不包体用,贯动静,而非直空言也。和其光,同其尘,与世混浊,而有淡乎泊乎者,清寓於浊也。闭兑塞门,虽安汝止,而有油然勃然者,动生乎静也。两云徐者,言徐徐自然而非数数然也。此言静则可使浊者,徐徐而清,动则可使安者,徐徐而生,动静互用也。○林氏曰:此两句只是浊中有清,动中有静耳。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吴氏曰:成谓完备,凡物敝则缺,新则成,敝而缺者不盈也,新而成者盈也,保守此道之人,不欲其盈,故能为敝缺不为新成也。章内七容,皆敝缺而不新成也。○何氏曰:保此道者不欲盈,虚其中也。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惟不盈,故与物相反,人皆趋新趋成,而我甘其敝,不急於新成。○林氏曰:不欲盈者,虚也,敝,故也,敝而不新,则千载犹一日也,能如此而后为道之大成,是以能敝不新。新是一句,成是一句。○李氏曰:接上章道纪之义,发明后学存诚致敬,常慎其独,不住於相,而抱一潜虚为日用,至於顿息诸缘,消融万幻,挠之不浊,澄之不清,是谓微妙玄通深隐也。
第十六章
致虚极,守静笃。
吴氏曰:致,至之而至其极处也。虚谓无物,外物不入乎内也。极,穷尽其处也,守,固内御外,如守城之守。静谓不动,内心不出乎外也。笃,力不倦也。○吕氏曰:虚之又虚,神得其居,静之又静,神得其正,列子:静也虚也,得其居也。《西升经》:人能虚空无为,非欲於道,而道自归之。○何氏曰:列子或谓子奚贵虚,曰:虚者无贵也,非其名也,莫如静,莫如虚,静也虚也,得其居也。故曰虚者道之常。今至虚且极,则性太空矣。故曰静者万物之始,今守静且笃,则心永寂矣。性空心寂,自然道生,虚极生神,静极生觉矣。於此可以坐观物化,而不化於物者矣。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吴氏曰:作,动也,植物之生长,动物之知觉,皆动也。复,返还也。物生由静而动,故返还其初之静为复。植物之生气下藏,动物之定心内寂也。○吕氏曰:且万物之并作,兆於和气,发於无形,观其复也,反於杳冥,归於自然,至人体自然之妙·用,犹天地之於万物,作者动,复者静,斡旋枢机,运炼元和,含养胎息,则真炁来复,返本还元矣。○何氏曰:列子有生者,有生生者,又曰:有生则复於不生,圣人妙见作复之理,观物之出於机者,必入於机,故吾不与之俱盈,观物始於艮,必终於艮,故吾静而不与之俱往。复也者,谓归於道而常存也。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吴氏曰:芸芸,生长而动之貌,凡植物春夏则生气自根上达於枝叶,是曰动。秋冬则生气自上而返还,下藏於根,是曰静。天以此气生而为物者,曰命,复於其初生之处,故曰复命。○吕氏曰:万物皆作於性,类草木之根也,出乎震,见乎离,说乎兑,劳乎坎,终归於其根也。夫草木枝在上,根在下,人则不然,四肢在下,根在上,即泥丸宫是其根也。《黄庭经》脑神精根字泥丸,乃帝真之灵域,精神所聚处也。人能内观於此,则万神自集,万气咸臻,胎仙成矣。故曰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夫至士造道,必始於穷理,次之以尽性,终之於复命,未有不穷理尽性而能至於复命者也。今夫明白四达,穷其理也。至虚极,守静笃,尽其性也。广成子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必静必清,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长生则命乃复矣。○李氏曰:政虚静笃,复命归根,纯是神妙,若向这里具只眼,一生参学事毕。
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林氏曰:得至复命处,乃是常久而不易者。能知常久不易之道,方谓之明。人惟不知此常久不变之道,故有妄想妄动,皆失道之凶也。知常则其心与天地同大,何物不容,既能容矣,则何事不公。王天下者,即此公道是也。以公道而王,则与天同矣。天即道也,故曰王乃天,天乃道。久,常也,人能得此常道,则终其身无非道也,又何殆之有。何氏曰:夫惟知时物代谢之为常,则盈虚消息之理得,而不察察於细,故曰常乃容。知美恶是非可容,则荡荡无偏,故曰容乃公。至公无私,则公之道即王道也。至大无外,则王之道即天道也。悠久不息,则天之道即常道也。道历千万世而无弊,何殆之有。此虚静之极功也。○吴氏曰:殆谓危其身也,按殆字从歹,训危训将训近,凡字从歹者,多是死之义也。殆者危而将近於死也。没犹终也。
第十七章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有不信。
吕氏曰:太上者其教无为,其治无进,与道同体,无上可加,故曰太上。虽有其位而不自尊,不尚贵,任物自然,各安其所,若华胥之国,则天下不闻治而自治,人虽知有其君,而谓帝力於我何有。《周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故曰太上下知有之。且上古之世,民结绳而用,巢居穴处,不知四时岁月推迁,可谓至治矣。伏羲神农氏作,民始耕而食,织而衣,趋於仁义礼乐,毁誉之说着焉。为君者泽加於民,被其仁者则视之如父母,怀其义者誉之如日月,亲誉之理愈彰,则於上古之道日愈远矣。《南华经》曰:舜有膻行,百姓悦之是也。故曰其次亲之誉之。后世治出变诈,仁义失,礼乐废,愚智相欺,天下衰矣,未免道之以政,齐之以刑,示其威令,使民僶而从之,故民不畏威而化为欺罔,民欺罔则侮上之心生矣,故曰其次畏之侮之。五常者以信为主,鲁语云:民无信不立,信全则天下安,信失则天下危。傥焉文质相胜,得丧相随,权诈聿兴,欺罔并起,此信之不足也。信既不足,则民有不信之心生焉,所谓周人作誓而民始叛是也。故曰信不足有不信。○林氏曰:太上,言上古之世也。下,天下也。上古之世,天下之人,但见有君而已,而皆相忘於道化之中,及其后也,民之於君始有亲誉之意。又其后也,始有畏惧之意,又其后也,始有玩侮之意。此言世道愈降而愈下也。上德既衰,诚信之道有所不足,故天下之人始有不信之心,此商人作誓而民始叛,周人作会而民始疑之意。○何氏曰:圣人在上,怀道不言,而泽及万物,官府若无事,朝廷若无人,无劳役,无冤刑,天下莫不仰上之德,当是时知有君而不知其它,如鱼相忘於江湖时也。此太上之道也。其次,大道废有仁义,则与天下相亲相誉於礼乐之中,如鱼相呴濡时也。又其次则其政察察,其民缺缺,而天下始畏於法令之下。又其次则法立而奸生,令行而诈起,而民始罔上行私,疾视其上,而玩侮於后矣。此如鱼相吞噬时也。庄子古之明大道者,道德已明而仁义次之,赏罚最居其后,正有见乎此。世道愈降如江河,固难复望帝力何有於我之世,而伯王道杂,人心随之,遂有爱畏敬慢之变,皆起於上之人,诚信不足以感人以至此极也。又曰:必我不足於信,而后人有不吾信。○李氏曰:太上以下不能无为,亲之誉之,不言之教也,畏之者刑禁也,侮之者上失信也,上失信於民,则民不信。
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李氏曰:犹兮其贵言,不言之教也。不言之教,无为而成,刑不试而民自服也。至於功业成遂,还淳返朴,则亲誉畏侮皆志矣。百姓安居乐俗,忘其所自,故曰谓我自然。○何氏曰:圣人所以豫兮犹兮以言为重,而不敢事声色之化民也,必得不言之教无为之为,功成事遂,自然之化,使民赞美而不自己者,乃所以救世变於无穷也。○吕氏曰:太古之化,无为之理,不言之教而已,其贵言也如此,《易》曰: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则知圣人一言而为天下之法,自知其言之可贵,是以损之又损,默之又默,犹贵其言未尝轻发,今之人徒贵其言,亦虚文也,故曰犹兮其贵言。有道之君,使民日改月化,迁善远罪,安居乐俗,垂拱而视,天民之阜,淳化之风可复,功既成,事既遂,百姓咸谓得其自然之道也。
第十八章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
林氏曰:大道行,仁义在其中,仁义之名立,则道渐漓矣,故曰大道废,有仁义。譬如智慧日出,而后天下之诈伪生。○吴氏曰:前章下知有之者,大道也。亲之誉之者,仁义也。畏之侮之者,智慧也。自大道而一降再降,已是三等,智慧又变为大伪,则共有四等。然大道废而后有仁义,则其变犹稍缓,智慧出遄有大伪,则其变为甚亟。○吕氏曰:大道者,太古无为之道也。大道之隆,仁义行於中,民用之而不知,其为道耳,圣人之学,先道德而后仁义,世俗之学,先仁义而后道德,殊不知阴阳者天之道,刚柔者地之道,仁义者人之道,其仁义初未尝离於道,而道亦何尝弃於仁义,奈何后人执於仁义为定令,遂使朴素之道微,而蒙蔽之害生焉,曾未若绝仁弃义,返本还元,造乎自然,则道不废矣。故曰大道废有仁义,智慧起於仁义,盗贼起於贫穷,仁义隐则智慧生,智慧生则大伪出,智不足则继之以伪,故曰智慧出,有大伪。○何氏曰:《庄子》至德之世,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是以行而无迹,事而无传,由是而观之,仁义忠信之名不立,而有其实,所以为至德之世,大道之行也。
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林氏曰:六亲不和,而后有孝子之名,国家昏乱,而后知有忠臣之名,此二句皆是譬喻。○吴氏曰:六亲,父子兄弟夫妇也。苟尊卑长幼各由其道,而无有不和,则子孝者乃其常分,不知其为孝也。瞽叟不父,嚣傲,参会然后知有大舜之孝子。国谓君之国,家谓臣之家,君臣上下,各由其道,而无有昏乱,则臣忠者亦其常分,不知其为忠也。商受不君,奸回群聚,而后知有三仁之忠臣。○李氏曰:接上章亲誉畏侮之义,与其国乱显忠臣,不若无为民自化。○吕氏曰:夏桀立而龙逢彰,商纣亡而比干显。
第十九章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吴氏曰:绝谓绝之而不为,弃谓弃之而不用。圣智即智慧也。巧利即大伪也。○吕氏曰:形度法象,功用陈迹,皆为圣也。权变谋虑,揣摩纵横,皆为智也。苟有心於为智,岂知至智者乎。至人恐天下之人惑於圣智,失真愈甚,贵乎务本,绝其圣,弃其智,使民如童蒙,专事农桑,其利於民也,岂止百倍,故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夫孝慈者天之性,仁义者人之情也,天性出於自然,不可易也。仁者爱物,则民亲之,义者宜物,则民誉之。亲誉之心生,而性命之和失矣,至人绝之於未有,弃之於未然,使人返於本,复於初,则孝慈之道全矣。故曰绝仁弃义,民复孝慈。夫雕琢刻削,机械扃鐍,事之巧也,珠玉斛斗,权衡符契,物之利也。竞事之巧,则不顾其耻,趋物之利,则不顾其义,起盗贼一端也,苟能返其性宅,归於朴鄙,则盗贼何自而起乎。故曰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林氏曰:圣智之名出,而后天下之害生,不若绝之弃之而天下自利,仁义之名出,而后有孝不孝慈不慈分别之论,不若绝而去之,与道相忘,则人皆归於孝慈之中而无所分别也。巧利作而后盗贼起,不若绝而弃之,即所谓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李氏曰:发上章之蕴,圣智仁义巧利,一切弃绝,不复见用,则民从其化而返朴也。○林氏曰:或谓老氏绝仁弃义,得非与孔子背驰,盖推尊道源之所从出,以仁义礼乐非不可以为治,不如以道化民而相忘於吾道之中为上也。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思寡欲。
吕氏曰:绝圣弃智,一也,绝仁弃义,二也,绝巧弃利,三也,皆入道之序,未暗其实也。道不可言,言之皆其似者也。达者闻似而失真,未免纪之以文,垂之以教,犹恐人之疑似焉,是明而不着,知而不用,去文而尚质,别有所循,使其涣然冰释,故曰此三者以为文不足。何谓令有所属,纯粹而不杂,见素也,静一而不变,抱朴也。守己至公,不好外美,少私也,节俭制情,恬然安密,寡欲也。如是而治国则跻民於仁寿之乡,羲皇之世,不难及矣。如是而治身,则其神虚白,物不能染,岂非见素。其神不亏,存於混沌,岂非抱朴。食息起居,无非公正,岂非少私。栖神希夷,诸缘迥绝,岂非寡欲。以彼易此,有何不可。○何氏曰:非圣智巧利之不可用於天下也,谓此三者之名,皆其文而非其实也。使天下安其性命之情,则三者可无以名为也。天下不安其性命之情,而人徒尊三者之名而惜之,惑之甚也。文则有所不足者,若属之道德之乡,始为实也,故曰夫巧智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故曰整万物而不以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覆载天地,雕刻众形而不为巧,故曰爱利出乎仁义,捐仁义者寡,利仁义者众,夫仁义之行唯且无诚,且假夫禽贪者器,是以一人之断制利天下也,此言利之假之,无以诚之,则皆文之以义而已,於仁义何有,去道远矣。但世俗未达其旨,笑绝圣弃智为荒唐,鄙绝仁弃义为径庭,曷不思玄圣之意,欲使天下修混成之道,舍文返质以游其天,故曰守其一不杂其二,治其内不饰其外,明白入素,无为返朴,体性抱神,夫如是何以文为。由少私寡欲,而入於无私无欲,淳厚既返,浇竞自袪,则昭灼之圣无所用,机鐍之志无所行,兼爱之仁无所措,裁制之义无所施,利器伎巧无所用,天下混然归乎大顺,此则圣人立言之大旨也。世俗未足以识此,奈何轻议。○吴氏曰:大道之民,外之相示以素,内之自守以朴。素者未染色之丝也,朴者未斯器之木也。质而已矣,何以文为。
第二十章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李氏曰:绝学者,绝常人之学而学人之不学,绝世之学也。俗人惟务学於事,益其所闻,惟恐进道不精,故常忧。圣人弃绝所有,惟务於味道,故无忧也。相去几何,言相去不远也。相去何若,言太远也。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言善恶可畏也。○何氏曰:此绝学即大道也,自然无为乃至离色离名,此绝学也。宜其忧思顿忘也。既曰无忧,夫又何畏。虽无思无肤,然必敬必戒,盖以唯阿一声也,几何其远,而唯敬何慢,善恶一念也,几何其阔而善美恶丑,《庄子》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欤。此又於无忧之中有可畏者,圣人虽忘世而不敢玩世,由绝学无忧而言,则无色之色为之见,无声之声为之闻,无味之味为之甘,不言之教为之教,目中无全牛,又何忧焉。由唯阿善恶而言,则目不敢妄视,耳不敢妄听,口不敢妄言,形不敢妄动,视虱有大如车轮,奈何不畏。《庄子》曰眇乎小哉,所以属於人,此人畏亦畏之说也。曰警乎大哉,独成其天,此绝学无忧之说也。盖道至无为而极弘,道则自善而始,无巨无细,无起无止,欲求其渠央,荒乎其不可寻也,吾复何所用其心。○董氏曰:荒大而莫知其畔岸。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吴氏曰:熙熙,和乐貌。泊,静也。兆,如龟兆之微坼。众人之为学者,循外为悦,如享太牢而食,可悦口者甚美,如登春台而观,可悦目者甚备,我则泊然而静,情欲未开,无端倪可见,如婴儿未能孩笑之时,一不知外物之为乐也。○林氏曰:众人之乐於世味也,如享太牢,如登春台,而我独甘守淡泊,百念不形,如未孩之时。兆,形也,萌也,此心不萌不动,故曰未兆。婴儿生,孩稍长也,婴儿之心,全无知识。○何氏曰:众人方如享太牢之适口体也,如登春台而恣游观也,熙熙然其足乐也,吾则兆朕未形如婴儿初生,未至於孩,迎之不见其首也。
乘乘兮,若无所归。
吴氏曰:乘乘谓寄寓於物,若无所归,谓不住着於物。○何氏曰:乘乘兮无所归,乘物游心,如乘风履虚,无所凑泊,随之不见其后也。又曰:乘乘如乘风乘云,皆乘风驾浮之象。○吕氏曰:随世混迹,与物同波,心融形释,与神为一,若虚舟泛泛而东西,木叶飘飘而高下,不知风之乘我,我之乘风,莫知所往,故曰乘乘兮若无所归。
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
林氏曰:众人皆有求盈余之心,而我独若遗弃之,此意谓我之为道,而无有余之心也。○吕氏曰:世人循其所知,汨於富贵,自谓乐有余矣。至人则不然,□糠名利,针芥轩冕,知身世皆妄,心如虚空,无乎不忘,故曰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吴氏曰:遗,失也。众人喜其所得之多,我则一无所得,而慊然若有失也。○董氏曰:遗,忘也,盖有若无也。
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
吕氏曰:穷天下之辩者,不在辩而在讷,极天下之智者,不在智而在愚,终日如愚者,以其不亏其神也。○吴氏曰:沌如浑沌之沌,冥昧无所分别也,与《庄子》愚芚之芚同,谓无知也。○林氏曰:沌沌,混沌无知之貌。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吕氏曰:世人用神於外,光而且耀,惟求多闻,增益其见,学以衒人,若揭日月而行,至人则智周万虑,灵光内烛,被褐怀玉,外无文彩,故曰众人昭昭,我独昏昏。世人严明苛刻,矜夸有为,执持其偏急,从事於细微,见察渊鱼,智穷毫末而不知止也,至人则体天法道,逍遥任物,寞然宽大,无乎不容,昏默难知,晦冥罔测,故曰众人察察,我独闷闷。○林氏曰:昏昏闷闷,即混沌是也。俗人昭昭察察,而我独昏昏闷闷,此其所以异於人也。○吴氏曰:昭昭已明,察察尤明,昏昏已不明,闷闷尤不明也。俗人皆以有知为智,我独无知而愚也。
漂兮其若海,飂兮似无所止。
林氏曰:如乘舟大海之中,风飂飂然而无所止宿,此若乘乘兮.无所归之意。○吴氏曰:如漂浮於海中,任其所适,而不知所定向,如飂飂之长风,随其所起,而不知其所止息。
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
吴氏曰:众人皆有以者,有以知其所止所定也。顽谓面顽如麻痹,不知痒痛者,鄙谓鄙人。我独顽然无知,有似远鄙之愚人也。凡人居国邑繁庶之地者多知,居於远鄙僻陋之地者无知也。○林氏曰:有以,有为也,众人皆有为,而我甘於不求,故若顽若鄙。○董氏曰:以,用也。顽然,无知也。鄙,野也。人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无用之用。
我独异於人,而贵求食於母。
吴氏曰:此一句总结上文,自人之所畏至我独若遗,言人为学者务多能,而我独一无所能,自愚人之心至我独顽似鄙,言人之为学者务多知,而我独一无所知,此我之所以独异於人。而我之所贵者,则大道玄德也,大道者万物之母也,故曰食母。食母即乳母也,司马氏曰:乳哺元和。○林氏曰:我之所以异於人者,味於道而已,有名万物之母,母即道也,食,味也,贵求食於母,言以求味於道为贵也。○李氏曰:圣人弃绝所有,惟务於道,而求食於母,守雌抱一而已,故曰无忧。○吕氏曰:道者万物之宗,如鱼之有水,鱼失其水则死,人失其道当何如哉。要当知其神为炁之子,炁为神之母,非母乳之,无以自活,非炁饲之,无以自生,故曰虚。而乳之绵绵上下,则形可以不化,神可以不亏,故曰而贵食母。○或曰:有以而贵求食於母,而解者有以兄贵食於母,而解者其辞不同何也,曰其辞虽不同,而其理则皆归於味道也。
第二十一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吕氏曰:常道无名,惟德以显,至德无本,顺道而成,道无形也,及其运而为德,则有容矣。未尝须央离道,故曰惟道是从。○吴氏曰:孔德犹言盛德,容谓有而可见者,从,由也。万有皆本乎德,凡形气之可见者,德之容也。然德之所以有此容者,由道中出。○林氏曰:孔,盛也,知道之士,惟道是从,而有见外者,自有盛德之容,德之为言得也,得之於己曰德,道不可见而德可见,故以德为道之容也。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吕氏曰:夫道杳然难言,何物之可拟也。言物者强名以究妙理也。道既无形,当何所从乎。今也即物求道不可得,舍物求道,道亦无涯,扣其恍惚之端,则恍似有也,无中之有,惚似无也。有中之无,居无非无,即空是色,居有非有,即色是空,恍惚之理可想像矣。故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吴氏曰:似有似无,不可得见,故曰恍惚。
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杳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吕氏曰:恍中之象,方其有象也,其来无所从,故视之不可见,听之不可闻,视听既不可得,所谓香冥之物,又安得涯涘也。谓之无则能妙万物,谓之有则莫见其形,太虚之象,似有而无,造化生焉,万物兆焉,太虚之物,似无而有,风雷生焉,霜露降焉,有象则物之名立矣,有物则因至精而生焉。杳而深窈,寞而寂默,无中妙有,包乎万化之根,藏乎太虚之精,畜乎自然之信,是以万类生焉,三才备焉,《广成子》言: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原其身也。心为恍惚之宫,肾为杳冥之府,心藏神,肾藏精,一身之精神,寓於恍惚之中矣。故曰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杳兮冥,其中有精。若精者,经纬万方,妙乎一身,在丹谓之大药,在易谓之中孚,万变不能迁,自然不可移,妙中之妙,真中之真,感之立应,故能春生秋杀,未尝差忒。注之於身,飞腾祖炁,斡旋沂流,回黄转赤,其道应时,故曰其精甚真,其中有信。何氏曰:昔有通玄者论此章曰,物非常物,精非常精也。天得以清,地得以宁,人得以灵,夫能抱玄守一,求精於杳冥,求物於恍惚,形神洞达,与道合真矣。夫曰象曰物曰精,皆在恍惚杳冥,无中有也,而曰其精甚真,且言有信,则无无而有有也。○吴氏曰:先儒谓冲寞无眼而万有森然已具者此也。
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吕氏曰:爰自上古,下及来今,湛然常存,随时显用,未始有名,强名真精,亘千古而不动,俨一性之长存,坐观天地之众,美死生之终始,故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然众甫之变日逝不停,何以知万物资禀乎,亦由其道之所至也。盖道者杳冥恍惚,常在不去,故能应变为治也如此。○何氏曰:是道也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於上古而不为老,虽常无名而名不去,即首章常名之名,是谓常道之道。坐阅众甫之自出,甫,美也。众甫,全美也,以备道也,故曰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以此道也。阅众甫如阅天下义理之阅,皆更历意。○林氏曰:道之名在於古今,一日不可去,而万善皆由此出,众甫,众美也,阅,历阅也,万善往来皆出此道也。以此者,道也。○吴氏曰:不去谓长存也,阅犹历也,甫,美也,众甫,万有也。万有之美,皆有时变灭,惟孔德由道中出者,自古及今,不灭变而常存。然如此也,吾何能知万物之变灭无常如此哉,以此孔德有常之道而知。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三竟
5-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四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四
盱江危大有集
第二十二章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多,多则惑。
吕氏曰:圣人钩深致远,动必循理,理之所在,天下莫能与之较也。以谓治性者,莫若明心,全身者,莫若远害,是以屈曲才能,出处语默,随顺其宜,与物无竞,不亏大全,故能成其无争之德,故曰曲则全。聪达明察,晓辩诸物,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其直如矢,其端若弦,常且委蛇同波,类尺蠖之未伸,屈伏而不有其直,斯可谓大直矣,故曰枉则直。川谷洼下,则水就之,虽欲不盈,不可得也。於己谦虚,则众德归之,故曰洼则盈。至人支离其德,弊薄其身,大白若辱,质真若渝,则天下乐推而不厌,其道日新矣。《杨子》:或问新弊何如?新则袭之,弊则益之,然可谓日新其德,不为外物之弊者矣,故曰弊则新。夫道不贵繁,闻见之多不如其守之约也,易则易行,简则易从,易简得则天下之理得矣。摄生之士,少思少虑,少欲少念,持而勿失,则得之矣,故曰少则得。人情好胜,以多为贵,盖道不欲多,多则杂而扰,路多歧则亡羊,学多方则丧道,治身之道多思则神散,多机则智沉,非所以抱一也,故曰多则惑。○何氏曰:此章首言曲则全,末言全而归,於以见天然混全之道,如川谷之於海,不以万折而妨其东也。道初非曲所能强全,特以其本全之天外,以曲成其物者耳。要知天地大全,皆备於我,与物委蛇,以同其波,为斯世不得直行其道也,何尝违道干誉,如后世见恶之曲者哉。如是则四方均齐,道本直也,外以枉全之,六虚周流,道本盈也,外以洼全之,谦受益也。长古不老,道本新也,外以弊全之,晦而明也。少则得,一也。多则惑,杂也。《列子》: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道。○林氏曰:能曲而后能全,能枉而后能直,能洼而后能盈,能弊而后能新,能少而后能多,此皆能不足而后能有余,能真空而后能实有之意,少则得,多则惑,只是少则多三字,又铀绎作两句也。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吕氏曰:一者人之真性也,道之所言一者,亦有数种,不可不知也。有道之一,无一之一也。有神之一,真一之一也。有炁之一,一无之一也。有水之一,天一生水之一也。此言抱一者,乃真一之一也。知一者无一之不知,昔黄帝往峨眉山见天真皇人曰:请问真一之道,天真皇人曰:此道家之至重,其经上帝秘在五城之内,吾闻之经曰:一在北极太渊之中,前有明堂,后有绛宫,巍巍华盖,金楼穹窿,此真一之大略也。夫言北极太渊之中者,言真一所居之神室也,乃在两耳交通之穴前,明堂后,玉枕上,华盖下,绛宫即泥丸,天帝,上一赤子之所居也,谓耳属肾,故曰北极太渊之中也。《西升经》:子得一,万事毕,知而行之,乃可为修真之法式,故曰抱一为天下式。○何氏曰:圣人抱一为世法式,一者道所自生,乃混然天全者。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吴氏曰:自见犹云自炫,明谓智之明。不自见者,用晦而明也。自是犹云自贤,彰谓明之,彰不自是者,暗然而日彰也。夸其功曰伐,功谓事之成绩,负其长曰矜,长谓能之过人。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而以夫惟不争终之,四者皆不争之喻也。○林氏曰:不自见,不自是,不自矜,皆是不有其有之意,我既无所争於天下,又何争之有。○李氏曰:不自见以下,皆戒盈劝谦之义也。谦下故无争,无争则全其本也。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吴氏曰:曲则全三字,盖古有是语,而老子述之以为此章首句。章内抱一为纲,曲则全以下五者,夫惟不争以上五者,凡十事为目。皆曲则全一句所可该也,故重述之於章末,而曰古人所谓曲则全者,岂是虚为此言而无实哉,盖以其诚实能全,而遂以全之效归之。○董氏曰:盖老子述而不作,以谓曲则全等语,皆古文也。此申其言之不妄者,劝之深也。使学者果能明曲枉之道,则道大全实,皆归诸己矣。道乃人之固有,故云归,言复其初也。
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死於人乎?
何氏曰:经曰听之不闻名曰希,夫希者何,言自然也,言大道之言也。此句当以希字句绝,不可以希言与多言对解,浅矣。学道者游心於淡,合炁於漠,廓然无形,寂然无声,故首言以希之一字。大音希声之希,自然也。曰希曰自然,此玄门也。飘风暴雨不终日,飘风暴雨,行强粱之气,故不久而灭此也。夫飘暴之气不自然,则不能以常然。天地者尚不能以此为久,而况人乎。○吴氏曰:听之不闻名曰希,希言言无言也。得道者忘言,因其自然而已。飘风,强疾之风。自旦至食时为终朝。骤雨,急暴之雨。自旦至暮时为终日。不因其自然而轻躁发言,譬如天地飘风骤雨,皆反自然之常,而为变怪者也。天地反自然之常,尚不能久,不及终朝终日而止矣,况人而不能因其自然,可乎。○李氏曰:飘风骤雨,言妄动躁进,不久远之喻。○吕氏曰:飘风骤雨,不久之喻者,此太上戒人之喜怒哀乐,发而不中节,动止失常也。希者视之不见之道也。
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
吴氏曰:从事於道,谓以道为事也。道者谓有道之人,德者谓有德之人,失者谓庸下之人。所为不能无失者也。同与《庄子》齐物论之齐相近,谓与之合一而不相非异也。惟因其自然而希言,故凡上等次等下等之人,皆视之一同而无相非异也。盖道者德者,与我为一,无所容言矣。至若失者,他人虽以为失,彼则自以为是,固亦有自然之是也。岂可不因其所是以是之,而乃妄言以非之哉。《庄子》不言则齐,齐与言不齐,言与齐不齐也,故无言,亦老子希言自然而玄同之意。○李氏曰:从事於道者,和顺於道德,混同於事物,自然感通於物,物亦自然相应也。又曰道者同於道,一体同观也。德者同於德,谓不生二见。失者同於失,无分别也。○吕氏曰:至人同於道同於德同於失,不与物亲,不知其有道,不知其有德,不知其有失,超然出於形器之外,而无得失之忧也。
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
吴氏曰:道德之人,以我同之,与我印证参同,夫何间然。失者之人,以我同之,亦或缘彼之独是,以悟我之公是,则三者之人皆以我同之而有得也。然此惟有道之实者能之,苟道之实有所不足於己,则其待人发有不以其实者焉,而是是非非,强加分别矣,岂能如此玄同也哉。○李氏曰:我同於我,道亦同於我,我同於德,德亦伺於我,我同於失,失亦同於我,我疑於物,物亦疑於我。
第二十四章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
李氏曰:此章总证前三章,跂者不立,跨者不行,如飘风骤雨之谓也。○吴氏曰:此章又以人之行立譬喻前章,立与行亦因其自然,或於自然之外而求益,跂起洪肿而立,以增高其身,跨开其足而行,以增阔其步,暂时如此,不能久也,终必不可以立,不可以行。○名氏曰:跂者似立而非立,人贵其有立,非道则不立,跨者似行而非行,人贵其有行,非道则不行。苟以立为未足,而加之以跂,以行而未足,加之以跨,未见其可也。类夫冒进之士,跂望非分,欲求荣宠,有若延颈举踵,何能久立哉。而又材力卑劣,欲超轶於人,跨步挟物,心觊速达,何由得行乎。是以违其常性,而强其所不能,若夫以道独立乎万法之表,超然不移者,曷可同日而语。○何氏曰:跂,翘足也,则离於立,言人企望之心重,不可与有立也。跨,大步也,则促其行,言人进取之心重,则不足与有行也。
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於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李氏曰:自见自是自矜自伐,浑是私意,私意确则害公,何可久也。故有道者不处。余食赘行,残饭赘疣,众所不美。○吕氏曰:至人道心太虚,睨物玩世,以生死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回视自见自彰自矜自伐之人,譬诸弃余之食,赘余之行,天之所亏,地之所变,人之所恶,而况至人穷理尽性,造道之极,曷尝顾之,终身当勿处也。○林氏曰:自见自彰自是自伐自矜,皆是有其有而不化也。○吴氏曰:自见者之终不能明,自是者之终不能彰,自伐者之终无功,自矜者之终无所长,亦若跂者之不可以立,跨者之终不可以行也。食之不尽曰余,肉之附生曰赘,或曰:行读作形,古字通用。司马氏曰:弃余之食,适使人恶,附赘之形,适使人丑。
第二十五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吕氏曰:太易者未见炁也,太初者炁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始相离,故曰浑沦。非清非浊,湛然常存,非高非下,万派莫分。天地由之而生,万物由之而化,至人体之,是以归根复命,返性於初。恍惚之中,千和万合,极物之真,原其本来,先乎覆载,混沌成体,道之源也。在人为妙觉之性,亘万劫而不间,故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林氏曰:有物混成,道也。无极而太极,其生在天地之先,言天地自是而生也。○吴氏曰:有物混成,物谓道也,混成谓不分判而完全也。先天地生,犹首章所谓天地之始,四章所谓象帝之先。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吕氏曰:寂兮无声,寥兮无象,空洞杳冥,无今无古,独立无配,未尝迁革,何物可偶,故能周游八纮,应用无尽,斡旋不忒,物有盛衰,道无穷极,万物莫见其行而行,莫见其止而止,行而复止,止而复行,如环无端,物无大小,咸向於道,得之则全,离之则损,生之成之,咸有所赖。○林氏曰:寂兮寥兮,不可见也。独立而不改,常久而不易也。周行而不殆,行健而不息也。可以为天下母,天下万物之所由生也。寂,阗静也。寥,虚廓也。言其无声无形也。独立乎万物之表,无可与对,而未尝变易,故曰不改。周行於万物之中,无不遍及,而未尝穷匮,故曰不殆。生育万物,故曰为天下母。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林氏曰:吾不知其名,不可得而名也。名不可得,字之曰道,字者代名之谓也。曰道不足以尽之,又强而名之曰大。大又不足以尽之,又名之曰逝,逝者往也,不可追逐也。逝又不足以尽之,又强名之曰远。远者不可近也,不可得而亲附也。远又不足以尽之,又强而名之曰反,反者复归於根之意也。○李氏曰:大者无有限量,逝者无有疆界,远者无有边际,反者收拾来归。○何氏曰:反者则复归於无物也。○柴氏曰:反者用复归体也。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吴氏曰:王谓圣人之有位者,古今惟道最大,无可与并,此以天地圣人与道而言,而曰四大何也?盖天得此道以为天,地得此道以为地,圣人得此道以为圣人,其所以能大者,以其有此道故也。○李氏曰:人只知域中有四大,殊不知自己一物更大。○吕氏曰:至人喻之於己,道者虚无神妙,天者天谷神宫,地者黄庭真土,王者真性元神。元神乃心也,不离方寸,潜天潜地,经纬万方,亦可谓大者矣。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吕氏曰:王者渊默沉静,与阴同德,所宰无私,是法乎地也。地者守一不动,刚健中正,与阳同波,是法乎天也。天者高明至公,出真兆圣,酬酢万变,惟德是辅,与道同体,是法道也。惟道则任物遂性,无为自然,守而勿失,与神为一,道体圆通,出入无碍,所谓自然也。其谁曰不可,故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吴氏曰:人之所以大,以其得此道而与地一,故曰法地。地之所以大,以其得此道而与天一,故曰法天。天之所以大,以其与道一,故曰法道。道之所以大,以其自然,故曰法自然。非道外别有自然也,自然者,无有无名是也。○林氏曰:其意但谓道至於自然而极,如此发挥,可谓奇论。○何氏曰:人法地之人,即王也。
第二十六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
吴氏曰:根犹本也,躁,动也。君犹主也,言轻以重为本,动以静为主也。君子之行,吉行乘乘车,师行乘兵车,皆轻车也,轻之后有辎车,载寝处服食所用之物,谓之重车。虽乘轻车以行,而终日不与重车相离,不敢以轻车疾行竟往,而不顾在后之辎重也。此言轻本乎重也。○吕氏曰:重者任物者也,轻者为物所任者也。将制於轻,不可失之於重。静者役物者也,躁者为物役者也。将制於躁,不可失之於静,盖静则有制轻之功,静则有持躁之方,是以治国之君,当以厚重安静为基,则百姓安康而无扰乱之忧矣。有若终日行迈,未尝敢离辎軿之重载者,以其衣食之所在也。苟远而弃之,则有中途委顿之患,其於立身行道,岂可须臾忘於静与重邪。至人处己亦然,贵乎重静,谨乎轻躁,重者首,轻者肢,静者神,躁者情,取此静重之德,去其轻躁之情,则圣胎安逸,终日如乘安车。大道虽夷,不敢轻易其行。○林氏曰:根言轻自重生也,君言躁以静为主也。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吴氏曰:燕,闲也。处,居也。虽有荣华之境,可以游观,亦超然无一物之系累其心,此言动主乎静也。○林氏曰:其胸中之所见,极天下之至美,故曰荣观。而居之以安,故超然於轻重躁静之外。燕,安也,处,居也。犹吾书所谓安行广居也。○何氏曰:虽有崇高荣华之观,而超然清闲之燕,万物毋足以挠其心,於治天下乎何有。列子至观不知所视,静重之至也。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吴氏曰:国势之居重驭轻,兵法以静制动,与夫人之治身治心,皆当本之於重,主之以静。○林氏曰:万乘之主,若不知身之重,则不能超然於事物之外,必至有轻躁之失。失臣者不足以臣伏天下,失君者言自失所主,以身轻天下者,以天下为重,以身为轻也。不轻其身则知道矣,知道则知自然矣。○吕氏曰:至人取之於己,则心者君也,炁者臣也,轻则心动而损其气,躁则炁耗而荡其心,内而修身,外而役物,静重之体,性理之分哉,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第二十七章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吴氏曰:善谓善於其事。辙谓车辙。迹,足迹也。瑕,疵玷。谪,过责。计,计数之多寡。筹策,计数者所用之算,以竹为之。关楗,拒门木也。横曰关,竖曰楗。绳约,索也。合而成体曰绳,用而束物曰约。行者必有辙迹在地,言者必有瑕谪可指,计数者必用筹策,闭门者必须用关楗,结系者必须用绳约。然皆常人所为尔,有道者观之,则岂谓之善哉。盖善於行者,以不行为行,故无辙迹。善於言者,以不言为言,故无瑕谪。善於计者,以不计为计,故不用筹策。善於闭者,以不闭为闭,故无关楗,而其闭自不可开。善於结者,以不结为结,故无绳约,而其结自不可解。举五事以为譬,以起下文圣人善救之意。○吕氏曰:神无方,道无体,不行而至,不疾而速,至人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为乎无为,行所不行,不出户庭,其德流传,如风披拂万物,何辙迹之可寻乎。且不善言,多为言之所累,未能忘言也明矣。夫瑕者玉之病,谪者言之咎,夫岂知言之所以言哉。至人以日新之德发而为言,垂训於世,举合自然,又曷有瑕疵谴谪之可玷乎,故曰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道不可求於度数也,今以筹策而知者,岂自得之妙邪,惟善计者不然,守一无为,能任万物,纵横运用,不堕诸数,使大小多少,各尽其分,不损其材,何假於筹策哉,故曰善计不用筹策。且善闭者六通四辟,虽天地密移,鬼神灵响,不得其门,无自而入,以其形全精复,塞兑闭门,诸境莫入,虽无关楗终莫能开也,故曰善闭无关楗而自不可开。噫,物之胶固,水之凝结,事之和合,虽无绳约不可解也。至人简易冲虚,神凝气定,恬然清静,虽天地不能犯也。故曰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也。○李氏曰:谨於言行则无迹无谪,心之计,其可算,心之闭,其可开,心之结,其可解乎。○林氏曰:五者皆譬喻也,其意但谓以自然为道,则无所容力,亦无所着进。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
吴氏曰:圣人之救人救物,以不救为救,亦若上文所譬,以不为其事为善也。盖有所救者必有所弃,假使所救者百千万人,百千万物,然此百千万之外,皆弃而不承救也。圣人之善於救者不然,一皆无所救也,无所救则无所弃矣。不见其为救此而弃彼也,故无一人是弃而不救之人,无一物是弃而不救之物。○何氏曰:道在天下,周普万有,人人皆欲化之,物物皆欲成之,而不见其迹,神应故妙也。《关尹子》:苍然郁然在大化中,性一而已。知夫性一者无人无我,故人物皆得遂其性而无遗弃者,圣人无为之道也,是谓袭明。夫灵明之性,人所同禀,特不全明尔。圣人委曲导人,使还其灵明之天於不坏不灭之地,继之者善也,故曰袭明。○吕氏曰:至人收视返听,虚室生白,宇定光发,如灯之明,传袭而不绝,故曰袭明。○董氏曰:夫救人於危难,特救其形尔,而且未必能博,岂足为善哉。惟彼方执着有为,迷其性於暗蔽之中,而我有兼容之量,容之以先觉之明,觉之使彼之天光自发,如明灯之传袭无尽,而在我者既以与人己愈多,则其明亦何限量哉。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
吴氏曰:善人谓善於其事之人,师者人之所尊事而为法者也,资者如以货财给人,俾人藉之赖之而得有所成也。因彼之不善而成此之善名,故曰资。○何氏曰:夫不善之人师善者而受其教,善者资不善者以行其化,此道之所以生生不息者,是谓袭明。○林氏曰:天下若无不善之人,则谁知善人之为善,是不善人乃为善人之资也。资者言其赖之以自别也。○吕氏曰:师资者能资人而亦资於人,相成之义也。○倪氏曰:善人为不善人之师固也,不善人乃为善人之资者,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犹以不善者为师,况贤乎。资之为言助也,因彼不善,吾鉴之而知改过以从善,是之谓资。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吕氏曰:人虽因其师而指南,及其顿悟至理,物我两忘,不贵不爱。如列子师老商,友伯高,既而曰不知夫子之为我师,若人之为我友,内外尽矣。故曰不贵其师,不爱其资,故能见性之性,开天之天,深造乎道,使有智者亦皆迷其津,虽有巧计无所施之,虽有至言无所喻之,可谓真要妙矣,故曰虽智大迷,是谓要妙。○李氏曰:师资两忘,黜聪屏智,终日如愚。
第二十八章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
吕氏曰:雄者刚而动,雌者柔而静,圣人知己之尊荣,若纵乎刚胜则患生,未若守其柔弱,卑退善下,而天下之德皆归之,如水之就下焉。为天下溪,沛若细流,决之四方,何所不纳,复能守其常德,温粹不杂,类婴儿之未孩,是谓全德,於己亦然。雄者阴中之阳也,在人为精,雌者阳中之阴也,在人为神。知雄者保其精,守雌者存其神,神之灵而万物至,心之无而和气归,若水之注于溪,任物污浊,比於赤子。○吴氏曰:雄谓刚强,雌谓柔弱,婴儿谓无所知识。○林氏曰:知字能有为而不为之意,知雄守雌,不求胜也。常德即常道也,不离,无间断也。婴儿,无知焉。○李氏曰:知雄守雌,不自大也。○何氏曰:天门开阖,能为雌乎,吾宁静为下,弱胜强也。○倪氏曰:先之以知其雄,而后言守其雌者,於雄之刚强,非不知也,乃能守雌之柔弱,故可贵也。若本不知雄,唯守雌而已,则凡世之愚弱者,亦可谓知道,可乎?故必先知之而能不用,此所以为有道也。婴儿者,譬道之始也。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
吕氏曰:白以喻道之着也,黑者喻道之复也,圣人知我心澄洁纯素,无有一疵,慧而不用,乃能收其渊奥,实智若愚,持以自晦,光而不耀,行之於己,施之於人,可为天下模式,既楷模法则於世矣。正而不妄,公而不私,动而有常,绝无差忒之愆,其於人之身也,白者金之乡,黑者水之府,知金之与水相生相成,为命之基,当炼金液,守元精,斡旋运动,成真金之体,可为举世修真之依式也。且真常之德独觉无为,一了百当,毫毛匪差,神契无冥,岂有穷极哉。○河上公曰:白以喻昭昭,黑以喻默默,人虽自知昭昭明白,当复守以默默。如暗昧无所见,如是则为天下法式,则德常在。○林氏曰:不忒,无差失也。无极,无物也。○何氏曰:毋履太白可令永存,吾宁以玄为德,明若昧也。○吴氏曰:白谓光明,黑谓暗昧,无极,无所穷尽也。○李氏曰:知白守黑者,不自见也。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吕氏曰:荣辱之来,人莫得而先知,倘来适去,初无交涉,圣人知其位之崇高,荣观燕处,守其卑辱,纳污藏垢,如谷之虚。谷既虚矣,靡所不容,无彼此之间,内德充足,一性纯常,复归于朴。○李氏曰:知荣守辱,不自贵也。守雌守黑,不见自己之明也。○何氏曰: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吾宁受垢受不祥,损而益也。曰婴儿曰无极曰朴,皆混然返始之道也。○林氏曰:乃足,备至之也,朴,太朴也,天地之始也。○吴氏曰:荣谓尊贵,辱谓卑贱,朴谓木质未斯为器。此章之意,欲常德而返本复始,以归於太初之道。常德者冲虚不盈之德也,故宁黑无白,宁雌无雄,宁辱无荣。知其守其者,虽知彼之可尚,然宁守而自处於下,既全此冲虚之德,乃可复归於太初之道。《庄子》所谓德至同於初也,曰无极曰婴儿曰朴,皆以喻太初之道也。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林氏曰:大朴既散而后有器,即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圣人以形而上者用形而下者,则天地之间各有其职。圣人兼三才以御万物,虽职覆职载,亦听命於我,是为天地之间官万物者之长也。《庄子》官天地之职,亦造化之一官守耳。割,离也,以道制物谓之大制,制则道器不相离矣,此即无为而为,自然而然之意。○何氏曰:朴者大道无为之始,器者事物有为之名,圣人不能使朴之不器而善用之,以官天地,长民物,虽大制御,方而不割,生而不伤,大道之力也。○吴氏曰:有所裁制者,必须以刀割裂其全,而大制则以不制为制,故不割裂也。大散者不散,大用者不用,亦如大制之不割。
第二十九章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何氏曰:经中言天下之戒者三,欲革千万世乱臣贼子之心,所谓昧於权利,越次妄据,外不量力,内不知命,自取丧灭者,示其祸戒也。故曰以无事取天下,不可萌一毫有为之心,天下大物曰神器,非人力可觊觎也,如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何尝有为之之心。尧之黄屋非心,舜禹有天下而不与,何尝有执之之心。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事事物物,莫不皆然,一以无心处之,况天下之大,神明之祚,其可以智力求哉。○吕氏曰:圣人之有天下,非取之也,其治天下,非为之也。夫何故,以其未尝有心於为也,所以能合天道之常理,辅万物之自然,万物归之,不得已而受之,苟有心取而为之,无乃用智尚力,佛逆天理,而失其自然之道乎。神器者大宝之位,天地神明之所主,宰制万有,役使群动,果不可为也。若一己之私,从事天下,为物所拘,认而有之,动而不知其止,涉乎忧患之域,非惟丧其至理,亦将失其真矣,奚暇治天下哉。人之一心,天下众妙皆归焉,所贵乎自然而已,既为之,则不能无为,以人灭天,以敬灭命,道愈不可得也。原其形体,法天象地,妙契阴阳,乃神圣之器也。黄帝南望而玄珠遗,七窍凿而混沌死,是不可为也,为之者欲其成,故败之,执之者欲其得,故失之,倘若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其於道也至矣哉。○李氏曰:无为则无事,有为则有事,执者失,为者败,有为之戒也。○林氏曰:天下神器,岂人力所可得。道盛德至,天下归之。若萌取天下之心而强为善,以求有得,次不可得矣。盖言凡天下之事,不可以有心求。为者必败,执者必失,是皆有心之累也。
凡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何氏曰:物损於彼者盈於此,成於此者亏於彼,损盈成亏,往来相接,《列子》所谓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亦是此意。故物或行而前,已有随其后者,或呴而暖,已有吹之寒者,或强而胜,已有羸而弱之者,或载而成,已有车而坏之者,如相守然,故曰影之守人也,物之守物也,况天下大於物,而可以有心有为有执哉。甚者过当,道以弱为表,以虚为实,不为已甚,故去甚奢者浮靡也。道以本为精,以物为粗,奢则不逊,故去奢泰者骄肆也。道以深为根,以约为纪,而不以天下为泰,故去泰。此三者皆有作为之侈心,去此三者,圣人之心虚矣,不以天下动其心矣。○李氏曰:强赢载隳,互相倚伏,如影随形,才有成便有败,是以圣人去贪甚,去奢侈,去骄泰,深戒后世。○苏氏曰:或行於前,或随於后,或呴而暖,或吹而寒,或强而益,或羸而损,或载而成,或隳而毁,皆物之自然,势之不可免者也。○吴氏曰:此承上文执者失之一句而言,守天下之道,有天下者,岂能保天下之长为我有而不亡也哉,盖得失存亡之相禅,如行随呴吹强羸载隳,八者相反而相因,圣人知其势之必至於此也,而处之有其道焉。凡过盛则必衰,惟不使过盛,则可以不衰也也,能不过盛甚奢泰三者,盛之极则可以保天下矣。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四竟
6-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五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五
盱江危大有集
第三十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吕氏曰:有道之士辅佐其君,莫不务以德为本,三军五兵,德之末也,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无为而民自化,庶俗熙熙,知帝力之何有,以从事於甲兵,岂道也哉。兵者凶象,战者危事,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有胜则有败,有利则有害,岂可以强侵弱,暴凌善,兽穷则搏,物极则反,此必然也。○倪氏曰:不曰人主,而曰以道佐人主者,盖言人主虽有用兵之意,苟大臣不从,更之未必用也。○林氏曰:佐人主而以强兵为心,则非知道矣。兵,凶器也,我以害人,则人将以害我,故曰其事好还。○王氏曰:以道佐人主,尚不以兵强天下,况人主躬於道者乎。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吕氏曰:师旅所过之地,古今争战之场,鲜有所济,田荒室露,荆棘森然,可不畏乎。大军一过,上违天时,下夺民力,和气不应於上,杀气横流於下,民之与物,悉被戕贼,六气不均,雨旸失时,疵疠灾害,兵兴荒歉,必至凶年,理之常也。○苏氏曰:兵兴所在,民事废,田不修。用兵之后,杀气腾,年谷伤。○政和注:下夺民力,故荆棘生,上违天时,故有凶年。○林氏曰:用师之地,农不得耕,荆棘生焉,用兵之后,伤天地之和气,则必有凶年之首。
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
吕氏曰:强兵战胜,禁暴御乱之术,亦不可废,犹水火焉,善用之则为福,不善用之则为祸,善用兵者,果决而已,不敢以取强也。德所不能化,政所不能及,不得已而后起,迫而后动,动罔不利,非恃强而有取也。此善胜之道也明矣。果而不矜其能,自矜则不长,果而勿伐其善,自伐则无功。果而勿骄其势,自骄则不足。侵伐之事,救而可也,非用果以为强也。○何氏曰:善不在用兵而善用,其所谓果者,盖见善明,用心刚之谓果。凡果者次於为善,而不果决以为兵也,传所谓心竞力争之辨,故曰果而不敢以取强。又曰:果而勿强也。夫勿矜能,勿伐功,勿骄气,不得已而后应者,皆善心之所发,则果断以行之,是不以心竞也。惟至强兵一事,则果断以去之,是不以力争也。○董氏曰:兵固有道者不取,然天生五材亦不可去,譬水火焉,在乎善用,惟以止暴济难,则果次於理而已。凡理义之在我,则所守者不屈矣。《春秋传》曰:杀敌为果,言杀敌者令不相侵而已,何敢取强於天下哉。果以理胜,强以力胜,惟果则隐然有必克之势,初非恃力好战,故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不得已而后应之,勿强而已。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林氏曰:强者不能终强,矜者不能终矜,譬犹万物之既壮,则老必至矣,不知此理,而欲以取强於天下,皆不道者也。既知此为不道,则当急去之,故曰早已。已者已而勿为也。○苏氏曰:壮之又老,物无不然,惟有道者成而若缺,盈而若冲,未尝壮,未尝老,未尝死,以兵强天下,壮亦甚矣,而能无老乎。○何氏曰:圣人何以自视退怯,不忍求胜於天下哉,则有见夫日中则反,月盈则亏,物壮则老将至,岂道之常哉,如知其非常道,则早复於道,早去其非道,亡国之事故不一,而佳兵者必亡。以道相人国家,可不以佳兵为戒,而善用其果哉。○董氏曰:物壮极则老,兵强极则败,故兵之恃强,则不可全其善胜,物之用壮,适所以速其衰老,皆非合道,宜早知止。
第三十一章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林氏曰:佳兵,喜用兵也,以用兵为佳,此不祥之人也,以不祥之人行不祥之事,故曰不祥之器,此天下之所恶,故有道者不为也。○李氏曰:不以兵强天下,故次之以兵者不祥之器,圣人於此深戒万世之下有国之君,以无为清净治化,自然家国安宁,虽有甲兵,无所陈之,永无争夺之患也。○吕氏曰:兵非太平致治之具,伐暴可也,既不得已而用之,岂免多阴谋乎,夫好戈甲以为服玩者,是尚不善之用也,所谓佳其凶器以幸天下,非特人恶,物亦惮之。○《续资治通鉴》宋太宗谓近臣曰:朕读《老子》至佳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未尝不三复以为规戒。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澹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
林氏曰:君子居每以左为贵,而兵则尚右,便是古人亦以兵为不祥之事,非君子之所乐用,必不得已而后为之,不幸而用兵,又以恬淡为上。恬淡无味也,即是不得已之意也。虽胜亦不为喜。不美者,言用兵不是好事也。若以用兵为喜,则是以杀人为乐,岂能得志於天下,《孟子》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亦是此意。○吕氏曰:天地之道左阳而右阴,阳主德主生主柔弱,平居则贵之,阴主刑主杀主刚强,用兵则尚之。○吴氏曰:恬者不欢愉,淡者不浓厚,为上不喜好用兵,乃为上也。胜而不美,谓兵虽得胜,亦不肯以为美事。若以战胜为美事,则是以杀人为乐也。不可得志於天下,要终而言之,以示戒也。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林氏曰:偏将军之职位,本在上将军之下,今上将军居右而偏将军居左,是古人以兵为凶事,故以丧礼处之。左阳右阴也,丧礼则尚阴,幸而战胜,亦当以居丧之礼,泣死者而悲哀之可也。此章之意,盖言人之处世,有心求胜者,皆为凶而不为吉也。○何氏曰:战胜如不胜,以丧礼处之,慈之至也。秦师败於崤而归,秦伯素服郊次,向师而哭,此战败则宜之,未有战胜反为之哀者,自非深体天地好生而兼爱民物者,畴能动心及此。慈故能勇,哀故能胜,有道存焉,若乃以兵为佳,以杀为乐,以胜为美,是不知道,是不知天。
第三十二章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吕氏曰:夫道之难言,包罗万有,贯穿毫芒,岂得而名喻之以朴。且朴者真精纯素,一而不杂,洋洋乎大哉,无乎不在。小者非小大之谓,以其无方无体,无为无形,微妙之极也,搏摸拟议,莫得仿髴,故名之以小。夫世之材器,既有名则为无名所役矣,惟道之朴也,万物之所系,天地不能犯,圣智不能干,而天下岂能臣之乎。为侯为王,能守其朴,则天下罔不治矣。喻之於己,侯王者本来赤子,无相天君谓之元神,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之泰定,万气朝之,故曰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何氏曰:道常二字句绝,如天常真常等字,即常道也。大道无形无名,强名曰道。无名乃道之常也,朴也。凡可名可道者非真常也,器也。故曰天地与人物,本皆道之原,俱出於太素,虚无之始端。朴,太素也,无名之始也。未判为万有之众体,惟包於大混之一。朴微乎芒乎,难知难见,故曰小也。圣人决本常根,见素抱朴,旨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中心无为,以守至正,道虚而实,无而有,以之居重御轻,可以君天下,而天下何敢臣之。以之处静制动,可以为万物主,而万物将自宾之。○李氏曰:道常无名者,虚无自然也,朴虽小,至微也,天下不敢臣,至尊也,万物将自宾,无不服也。○林氏曰:道常无名,即可名非常名,无名之朴,道也,虽若至小,而天下莫不尊之,孰敢卑之,故曰不敢臣。为王侯者,若能守此道,则万物自宾服之矣。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吕氏曰:天地交而万物生,人道交而功勋成,况圣人作而万物睹,和气默应,上际于天,下蟠於地,甘露降,嘉禾生,品汇根荄,咸被其泽,道参天地,德合神明,民不待命令而自然胥悦,此皆皇国符瑞之兆,非使然而然。扣之己焉,坎离交而二炁合,上及太清,下及太宁,化为甘露,润泽一切,初莫知令,升降均平,出入玄牝,会于黄庭,洞达斯旨,立反婴儿。○何氏曰:圣人与天地合德,则时雨降,醴泉出,甘露可致也,与亿兆同心,则教化美,风俗移,天下不待令而自均也。甘露者,王者之瑞应也,灵液如脂,美味如饴,松竹可受之。以圣人之朴,静漠恬澹,故自然之应如此。○李氏曰:天地相合者,惟德是辅也,以降甘露者,和气所致也。自均者,自然和平也。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吕氏曰:时逐岁行,物因事显,散朴为器,因器制名,名分既立,尊卑是陈,不可越于上下,若不知止,徇名忘朴,弃本逐末,则失其根本矣。其知止者,既明且哲,自足於内,无求於外,岂有危殆乎。○林氏曰:道之始本无名,万物既作而后有道之名,制作也是朴散而为器也。此名既有则一生二,二生三,何所穷已。知道之士,当於此而知止,知止则不危殆矣。○何氏曰:自无名而有名,自有始而为母,每於朴散为器之中,自有大制不割之妙,沿流溯源,傍本探末,复始相中,泯於无形,不使失道,远而忘返,则於止,知止何殆何辱,故曰有名则复於道。功名长久,终身无咎此也,故曰不可得而名。道之初可得而名,道之余知初者,合元始之道也,知余者契阴阳之枢,混之而为一,可与天地符。○吴氏曰:始者道也,制,制作也,犹言为也,有名者,德也。道无名,自道而为德,则有名也,道之无名而为德,则名亦既有矣,故人之用此德者,当知止於德,不可再降而下也。此章之意,若曰自无而适有,当知至於德而止,不可再适也。德之有名以下,於道复下於德,可乎,知止於德,则犹未远於道也。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
吕氏曰:道者万物之所宗,川谷者水之所分,江海者水之所锺,而道之在天下,上则郁乎清都紫微,下则溷乎瓦甓稊稗,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譬于海焉,善之则浸润万物,逆之则滂湃为沴,殊不知道愈下而愈高,海愈倾而愈有,圣人德兼天地,泽被迩遐,则民罔不归之。○吴氏曰:上文言自无而有,此又言自有而无,当复於道也,盖道之在天下犹江海,德者犹汉谷之会归于江海。○何氏曰:道之在天下,如江海之纳百谷,江海非欲於水,而水自归之,人能返朴无为,非欲於道,道自归之,自然而非强然也。圣人冥心无为之始,而脱累有名之后,其道历万世而不变,则谓之真常者宜哉。○林氏曰:川谷之水必归之江海而后止,天下万物必归之道而后止,故曰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
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吕氏曰:知人则求备於物,制命於外,未若自知无所知,自明无所明,可谓真自知,真自明。务於外者,以力胜人,务於内者,以道自胜,若夫建国立号,揽权作威,以号令天下,臣服诸侯,此非以力而胜於人乎。自胜者尊道德,行仁义,克己复礼,谦而自下,而人归之,故天下莫能胜,非强而何。○何氏曰:人之常情,明於知人,暗於知己,强於胜人,怯於胜己,故知人不过是非利害之间,而一念知非,灵光常现,自明之大也。胜人不过刚柔勇怯之际,而一念胜邪,天下大勇,自强之大也。比之务外不务内者远矣。○吴氏曰:智能知人,循外之智尔。能自知则内能尽性也,故谓之明。有力能胜人,恃外之力尔,能自胜则内能克己,故谓之强。
知足者富,强行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吕氏曰:成人之业,继人之后,施之万民,不失其所,不忘其本,着於久远,使后世不能企及。其於身也,守真抱一,不为物迁,未尝须臾离也,然后入乎真常之域,亘古不变,与道同体,故曰不失其所者久。圣人之道,传诸万世,布在方策,后世尊之师之,其人虽亡,其政若存。有道之士,以生为寄,以死为归,其生也识趣圆明,与道合真,其死也脱胎神化,如蝉蜕焉。身虽死而真身不亡,寿与二仪齐其绵邈,故曰死而不亡者寿。○何氏曰:自知而明可矣,必也为知足之知,则富不在天下,其足为道足,为神足也,是谓知之。至自强而胜可矣,必也为强行之强,则志可挫万物,其行者为勤行,为独行也,是谓强之。至此二句知足强行,粘上句一知字,一强字,义可见矣。久在不失其所,夫所者归宿之地,《易》曰:艮其止,止其所,谓止之能止者,由止得其所也。万物庶事,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故久,失其所则悖,焉能久。寿在死不在亡,死者一终之义,《列子》无所由而常生者道也,由生而生,故虽终而不亡常也,《庄子》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是也。如传云立德功言三不朽,亦其不亡者。○李氏曰:知足者贫亦乐,强行者终始不怠,固守者无危殆,内明者出生死,死而不亡者,真一长存也。○吴氏曰:老子之道,以昧为明,以弱为强,而此章言明言强何也,曰老子内非不明,外若昧尔,内非不强,外示弱尔。其昧其弱,治外之药,其明其强,治内之方,并行而不相悖也。○董氏曰:所犹艮卦止其所之所,惟知道而能行,则自得其所而居安矣,故虽物变无穷,而心未尝失,乃无入而不自得,所以久也。惟能自知自强,而不失其所,乃寿之实也,此即不随生死所变者,卓然而独存,是乌可以数量论哉。
第三十四章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吕氏曰:至高无上,至深无下,莫测其涯泪,莫寻其根源,其唯道乎。包藏宇宙而无表里,充塞太虚,动静不失,往来无穷,泛然无所系碍,游於万物,左之右之而无不可,其用大矣,至於一身,大道元气,弥漫百骸,在节满节,在关满关,泛然无乎不在。○柴氏曰:道者万物之奥,无往不在。经中句法多是兮字联其字,如荒兮其未央哉,怕兮其未兆之句。又十五章皆是兮字联其字,盖老子文法如此。○林氏曰:泛兮其可左右,无所系着也。○何氏曰:大哉圣人之道,发育万物,峻极于天,此言泛者,渊渊乎其若海,巍巍乎其终复始也。左之左之,宜於左。右之右之,宜於右。经曰:执大象,天下往,言无往而不可也。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
吕氏曰:生化之力,本於自然而已,而道何尝施其巧,矜其能乎。天地至大,犹恃赖焉,其於万物,往者资之,求者与之,六合虽大,未离其内,秋毫虽小,待之成形,岂辞劳哉。卓然独立,生之而不违,成之而不有,弗居其功,是法道之体也。○何氏曰:物物倚之孕育,在在随之呈露,而圣人处之裕如也。○林氏曰:物物皆道之所生,何尝辞之,既生矣,何尝居之以为功。
衣被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於大。
吕氏曰:夫道复於至幽,显於至变,生之畜之,若无端纪,覆之育之,各遂其性,若赤子之昼赖其乳食,宵藉其襁褓,广其爱育之德,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任其自然而常无所欲。内观其妙而无物不入,群动莫窥其归往之迹,可名於小矣,故曰万物归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道隐无名,无名也者,广乎其无不容,渊乎其不可测,未始有物,惟其无物,则万物归之而无不同,同之而不为主,可以大名之矣。○何氏曰:衣被者,覆露之义,《庄子》:圣人遭之而不违,过之而不守,调而应之,德也,偶而应之,道也,则不辞不有不主之意可见矣。常无欲者,静也,圣人一於无为无欲者,则心本无心,敛之不盈一握,朴虽似小而万物归焉,不为主则物各付,物散之则弥六合,何其大也,固曰天地固有恒矣,日月固有明矣,禽兽固有群矣,林木固有立矣。放德而行,循道而趋,已至矣,由是而观,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何心於主宰哉,故曰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於无有此也。○李氏曰:衣被万物而不为主,忘其所自也,万物归之而不为主,任运自然也。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林氏曰:惟其能小,所以能大,圣人之所以不为大者,故能成其功也。此即守其雌为天下溪之意。○何氏曰:圣人终不为大,而大以之成,始虽不明有,而终不可掩其名之大,其以是道欤。○吴氏曰:此章首言天地之道,结句乃言圣人,盖圣人与天地一也。岁功成而万物归焉,道之至大也,而天地不居其功,而万物不知所主,是天地之道虽大,而不自以为大,圣人亦若此矣,是以能成其大也。○吕氏曰:域中有四大,而帝王居其一焉,圣人执谦以为柄,处损以自居,下於人而人高之,卑於人而人尊之,忘其穹窿之势,去其矜伐之容,则可以成其道之大全矣。
第三十五章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何氏曰:大道无象,故无象之象,其为象也大矣,夫道也大包天地,细入毫芒,不可得而名状,故曰大象,言执云者,谓持此以往,人能体无名无形之道,循自然常然之化,则理身理国,贯古贯今,何往而不通。虽天下吾往矣,不惟往而不害,且安其性命之情,平中之福,泰然无复事,极其所往,天人和同之际也。《庄子》:苟得其道,无自而不可。○林氏曰:大象者,无象之象也,天下往者,执道而往行,之天下也,以道而行,则天下孰得而害之,天下无所害则安矣平矣泰矣。○政和注:安则无危,平则无陂,泰则通治。
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何氏曰:五音六律足於耳,八珍九鼎足於口,此举其声味之切於人者言之,仅可为过客口耳一时之娱,而非所以怡神养寿之源也。席罢客散,於我何有,凡物欲之足以撄人心者,皆此类也。大道则不然,静以修身,声色有所不乐,俭以养生,滋味有所不嗜,游心於淡,合炁於漠,养其无象,象固长存,守其无体,体固全真,味无味而甘,视无视而明,闻无闻而聪,用无用而大。用之不可既,夫既者尽也,非用之无尽,乃道之本不可尽也。○李氏曰:乐与饵,声味俱美,丧其无象,安能久乎。道之出口,无味无象,无声无色,以其无体,故应用无尽。○林氏曰:乐,钟鼓之乐也,饵,饮食也,张乐设馔,以待嘉客,乐终食尽,客过则止矣。过者去也,道之可味,虽若至淡,视之虽不可见,听之虽不可闻,言其不足悦耳目也,而用之於今古而不尽,此即物有尽而道无穷之意。道之出口,言道形於言也,犹曰道之为言也。
第三十六章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
李氏曰:执大象,则能见事之机微,才见固张,便知将歙,未萌先兆,未举先知,非天下之微明,其孰能及此。○林氏曰:此八句皆是譬喻,只是得便宜处失便宜之意。歙,敛也,弛也,张者必弛,强者必弱,兴者必废,得必有失。与,得也,夺,失也。人惟不知,自以为喜,而不知此理,虽晦而实明,故曰微明。微犹晦也,言虽微而甚易见也。○何氏曰:天不可信,理无常是,谁能一之,日之将暝也大明,天之夺鉴者益疾,气有歙张,势有强弱,数有废兴,物有与夺,是事之不可常者,此理之自然,非有欲不欲也。经曰: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人乎,是故以气言,阳极阴生,非欲歙而先张乎,以势言,物壮则老,非欲弱而先强乎,以数言,盛者必衰,非欲废而先兴乎,以物言,所贵能贱,非欲夺而先与乎。将欲如此,必先如彼,借人事以明天理,不过盈虚消息之自然耳,天何容心哉,圣人何容心哉,后世不知此道,遂认为权谋操纵之用,此乃有机事,必有机心,去圣远矣。此章大义,岂可以有心有为观之哉。《庄子》:目将眇者,先观秋毫,耳将聩者,先闻蚋飞,体将僵者,先亟奔佚,心将迷者,先识是非,故物不至者则不及。注者以为穷上及下,自然之数,圣人居中履和,终身全具。是道也微乎深哉,难乎其明哉。○刘氏曰:张则必歙,强则必弱,兴则必废,与则必夺,物理之自然也,是谓微明,微明谓精微明着,昭然可考。或以权术解其义,天之道利而不害,若是乎。○董氏曰:消息盈虚,相因之理,其机虽甚微隐,而理明着,惟清静柔弱自处者,不入其机。
柔之胜刚,弱之胜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李氏曰:学道之士,存其无象,守其至柔,与物无竞,则自然知几。苟用刚暴,尚权谋智术,求之胜物,非道也哉。比如鱼乃水中物,求异群鱼,欲脱於渊,可乎?既不可,则人亦不可尚权,尚权者反常也,如鱼离渊必死。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即孔子所谓可与立,不可与权同一义。圣人用权,反常合道,尚不可轻为,而况常人乎,可不戒哉。○何氏曰:天下莫柔弱於道,道之所以柔弱者,包裹天地,贯穿万物,此言柔弱之胜刚强也,故曰人在道中,道在人中,鱼在水中,水在鱼中,道去人死,水乾鱼终,此言鱼以潜渊,人以道养,轻脱则必败矣。利器者,开阖变通之权,如庖丁解牛,神行肯綮,善刀而藏,十九年刃若新发於硎,夫岂可以示人。老氏曰:权者,圣人所以独见,《庄子》曾举此章鱼不脱於渊二句,而继之曰: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神而用之,所以救世变於无穷,其不以示人,夫岂愚其民,虑患之意深矣。○吕氏曰:鱼在水,藏於深渊以自存,则孰能苦之,倘失於渊,则人得而取之,荡而失水,则蚁得而困之。利器,权也,民或得而窥之,是犹持太阿而授以柄,轻用其国,国必危矣。内取诸身,则鱼在水中,水在鱼中,人在气中,气在人中,鱼去水则死,人失气则亡,鱼能韬鳞掩藻,吐纳其水,则本不死,人能退栖福地,吐纳其气,则本不亡。国之利器,道之天机也,若以轻泄於人,则天谴立至,《大洞天宪经》曰:非人传之谓之泄,天宝至哉,天机岂妄宣泄。《南华经》云:夫有干越之剑,匣而藏之,不敢用也,保之至也,意盖以此。○河上公曰:利器,权道也,治国权者,不可以示执事之臣也。治身道者,不可以示非其人。○林氏曰:渊喻道,鱼喻人也,人之不能外於道,犹鱼之不可脱於渊也。
第三十七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何氏曰:《庄子》:万物虽殊,理道不私,故无名,无名故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前章无名之上冠以道常二字,此章亦然,经曰: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缴,惟常无故无为,常有固无不为,其道一也。此无为而无不为,所以为道之大常也。道常句绝,是总标也,无为无不为,乃并言之,《庄子》:虚则实,实则伦,静则动,动则得,此所谓无为者,虚静自然之常道也。圣人曷常沉空滞寂,而一无所为哉?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从容无为,而万物炊累焉,其何故也。无为而无不为,天地也,圣人以天地为本,故得性者,此真常也,应物者,亦此真常也。动静无端,体用一源,盖无为者道之常也,而无不为者亦道之常也。道无在而无不在,侯王能守此道,则道行於万物,不期化而自化也。○林氏曰:此章与道常无名章句皆同,无为而无不为,自然而然也,侯王若能守此无为之道,则不求化万物,而万物自化矣。○吕氏曰:身之所拟,应接无心,凝神太定,斯无为也。侯王者泥九帝一,守而勿失,津化为液,液化为髓,髓化为精,精化为元珠,元珠化为金丹,此非万化之化而何。
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何氏曰:化虽上作下应,而欲作将作之机,圣人尤谨之。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不先时而躁,不后时而缩,其机如此,圣人亦不认为己功,吾将由无为之化,还无名之朴。镇之云者,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之意,虽感而遂通之中,有寂然不动者,在夫所谓无名之朴。道之始也,不可得而名也,圣人亦将不欲,而况朴散之器,非常之名乎。言道尚无心,而况非道乎,如是则圣人之心静矣,一心定而万物服,天下其不正乎。○吴氏曰:欲谓有心为之,作犹起也,言未能纯乎无为之道者,方将待物之化,而遽有心於欲其化,欲之之心一起,则非无为之道矣。镇谓压定,使之不起也。无名之朴,谓无为之道也。欲作之时,必将以此无名之朴镇其有心之欲,谓以道而自治也。既以此无名之朴镇其欲,则其欲亦将不欲矣。静者作之,反其始也,欲作既以道镇之,则欲者不欲,而作者静矣,故虽无心正天下,而天下将自正。○吕氏曰:其於己也,一念才动,则谓之情,情动则万化作矣,念既已漏,急须反照,灭其动心,还其纯素,镇之以朴,庶可一其性,故曰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且夫道本无形,假朴以为言,圣人又恐滞迸之流,执其朴而为用,忧其弊之不救,以谓使天下之群实,心莫若虚,应天下之群动,心莫若静,惟窒欲以空其性,绝学以虚其心,以之修身,无自而不得,以之治性,无往而不可,如此则天下泰然将正而定矣。○李氏曰:天地无为,万物发生,圣人无为,万民安泰。以修炼言之,都无作为,於安静之时,存其无象,毫发之动,便要先觉,既觉便以无名朴镇之,朴本无形,又曰无名,谓空也。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五竟
7-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六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六
盱江危大有集
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
何氏曰《庄子》:古之人在混茫之中,与一世而澹漠焉,人虽有智,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莫知为而常自然。逮德下衰,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之流,柎旧朴,离道以善,险德以行,然后去性而从心。心兴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此章大旨,尽在是矣。夫上德不德,则混茫澹漠也,不失德而无德,则为者败,执者失矣。上德无为而无以为,则至一自然也。下德为之而有以为,则所谓始为天下矣。上仁为之而无以为,至仁无亲,去德犹未远。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以义制事,则下仁已一等。以仁义视道德,则所谓离道以善,险德以行也。曰不德,曰无以为,皆无心,无所为而为之谓天。曰不失德,曰有以为,皆有心,有所为而为之谓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又下义一等,附之以文礼也,於忠信为薄,益之以博智也,於道为华,其去性初转远矣。上礼者,盛礼也,施厚报宜厚,报不敌施,争由是起。攘臂,引去貌,败礼之人也。扔,引也,字从亻者非。○林氏曰:为之而莫之应者,强民而民不从之也。扔,引也,民不从而强以手引,强掣拽之也。只是形容强民之意,故曰攘臂而扔之。○李氏曰:上章云常无为,故次之以上德不德。上德无为,故合道,下德有为不合道。仁义犹近德,可为进道之阶。礼者纯是作为,以礼齐物,转不齐,盖有为终有失也,执之不失,亦可渐入佳境。自仁而反德,自德而反道,直造无为也。○淮海秦氏曰:道德者仁义礼之大全,而仁义礼者,道德之一以道为本,以仁义为用。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
何氏曰:首乱始愚,极言礼智流弊所至耳,《庄子》历历举此失道而后德以下五句,而曰今也以为物也,欲复归根,不亦难乎,其易也,其惟大人乎。虽则云然,抑且曰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远而不可不居者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仁也,节而不可不积者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虽此数者有上下先后之序,而以圣人并用之,则何莫非道也。昔有通玄者云:道也者妙万物而为言,总两仪而称德,得之上者为道,得之中者为仁义,得之凉者为礼智,凉而失之者非人也,此言最简而明也。○吕氏曰:夫道者德之体,德者道之用,仁义由出於中,为可尚也,至於礼则去性益远,华盛而实亏,从事乎繁文末节而不求其本,忠信日以衰薄,虽施於日用之间,外则灿然,而其中则无有也,顺之则治,违之则乱,间不容发,岂非乱之首乎。故曰三皇之有道也,不知其道化为五帝之德,五帝之有德,不知其德化为三王之仁义,三王之有仁义,不知其仁义化为秦汉之战争,此之谓也。且世人以智为凿,从事浮华,虽自以为见,而不知至愚自此而始也,故曰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吴氏曰:忠信者德之厚也,渐变而薄,一降而为仁,再降而为义,三降而为礼,而忠信之厚德薄矣。礼者欲其理而不乱也,而适以基乱,故曰乱之首。前识犹言先知,谓智也。道犹木之实也,未生之初,生理在中,胚胎未露,既生之后,则德其根也,仁其干也,义其枝也,礼其叶也,智其华也,根干枝叶华,皆自道中生出。智者欲其哲而不愚,而适以肇愚,故曰愚之始也。○李氏曰:前识者智识也,智识者失道之始,故曰道之华,有道者不处也。
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何氏曰:夫处厚不处薄,言其及礼於忠信,所以息礼之争也,居实不居华,言真智於道也,所以救智之弊也,故曰见其文者弊其真,饬其外者伤其内。去彼取此,舍浇返朴之道也。○吴氏曰:结上文处厚不处薄,谓贵德而不尚礼,居实不居华,谓体道而不用智,彼谓其薄其华,此谓其厚其实。又曰:此篇乃分说道德仁义礼智六字,以道为无名,以德为有名,自德而为仁义礼智,每降而愈下也,故此章之等以道为一,德为二,仁为三,义为四,礼为五,智为六也。○吕氏曰:圣人目击道存,尚其淳厚,舍其浇薄,安其诚实,摘其华绮,去彼礼之华末,取此道之大体,天下治矣。譬如己之摄生,反其质素,敦兮若朴,处其厚也,行乎无路,游乎无迹,远其薄也。出乎无门,入乎大方,居其实也。属其精神,偃其闻见,去其华也,去彼华薄,取此厚实,何不可之有。
第三十九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
何氏曰:《庄子》太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夫以昔之得一者,冠於章首,言一之为道,自古以固存也。一者道之所生,不曰得道,而曰得一者,见道之尊,其独无对,为物不二。列子不生者疑独,此言独者,即一之旨也。故曰疑独,其道不可穷。○林氏曰:一者道也,天之所以清明而垂象,地之所以安静而载物,神之所以虚而灵,谷之所以虚而盈,皆此道也。万物之所以生,亦此道也。侯王之所以保正万邦,亦此道也。其致之者,言其清宁灵盈生贞,皆因此道而得之。○吕氏曰:昔之得一者,谓往古太极既判,而天地谷神万物侯王所以能清能宁能灵能生能盈能贞者,无他,盖得一气之妙用也。夫一气者无匹,合於天下也,为大道之子,神明之母,混元之先,万化之祖,上下匪常,古今不二,是以圣人近取诸身。天者首之圆象也,得之则发绀髭黑,目碧耳聪,百灵清爽矣。地者黄庭真土也,得此则覆载万物,滋生百昌,安宁不动。神得之咀嚼六气,凝结胎仙,然后变化通灵矣。谷得之则脑满髓实,天谷虚盈,中生紫真。万物者六腑五脏,九窍百骸是也。得之则七液洞流,五内坚固,冲和滋润,故能久视而长生矣。侯王乃元神心君也,得之则顿跻圣位,形将自正矣,此无他,皆一炁之所致也。○吴氏曰:一者冲虚之德也,上篇所谓抱一,所谓为一,后章所谓道生一,皆指此而言。《庄子》谓之太乙,又但谓之一,此乃自然之道所为,其用则虚而不盈,后而不先,柔而不刚,前章固屡言之,而此章尽发其蕴。得者谓得此一以为德,以者谓以此故能若是也,言天之清,地之宁,神之灵,谷之盈,万物之生生不穷,侯王之立乎天下之上,其所以致之者,皆得此一之故也。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蹶。
靈善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