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3月11日,利比亚RasLanuf镇附近,《纽约时报》摄影师LynseyAddario(远左)和TylerHicks(远右)在一次亲卡扎菲的空袭中奔跑报道。
?短短半个月内,美国自由撰稿人詹姆斯·福利、斯蒂文·索特罗夫先后被害,标志着叙利亚内战以来暴力记录的升级。在中东,尽管暴力、杀戮与死亡无处不在,自愿前来战场的记者都有各自的理由。于他们而言,这是按照内心的声音做事;报道如火种,带给读者真相的同时,其实已经在做改变。
本刊特约撰稿
王骞
实习生
李沛
在世界地图上,俗称“中东”的是一片从地中海东部到波斯湾的广袤地区。它包括几乎整个西亚和部分北非,尼罗河、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孕育了人类历史上的两大古文明——古埃及文明和两河文明。而在政治和宗教版图上,以耶路撒冷为中心的中东是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的发源地;又因多数国家信仰伊斯兰教,中东地区也被称为穆斯林世界。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曾经的古文明发源地,却是留给了世人“中东即战乱”的负面形象。它是宗教极端组织和恐怖分子的大本营,从本·拉登的基地组织、逊尼派的哈马斯、什叶派的真主*,到被“基地”除名的“伊拉克和叙利亚伊斯兰国”(ISIS),激进恐怖组织的不断进化,加剧了不同民族和宗教派系之间的仇恨,进而推动以暴制暴的恶性循环。
在中东,怒火、杀戮与死亡无处不在。而愈是战火纷飞的危险地带,往往愈是记者、人道主义者和国际和平人士的冒险之地。不同国籍、不同肤色和不同信仰者追逐烽火而来,努力按照内心的声音传递战乱区的真实面貌,部分人则不幸长眠于此,或误中枪火,或因长期驻留在贫铀弹辐射灾区染病而亡,或被激进组织绑架乃至杀害。
年8月22日,民众聚集在纽约时报广场,纪念上月19日被ISIS杀害的美国记者詹姆斯·福利。
年8月19日,法新社和美国《环球邮报》自由撰稿人、41岁的詹姆斯·福利(JamesFoley)跪在沙漠中被ISIS极端分子斩首的视频,震惊了世界。
进入9月,与福利一起被关押的另一名美国自由撰稿人史蒂芬·索特洛夫(StevenSotloff),亦被ISIS斩首。
两名记者先后被害,“标志着叙利亚内战以来暴力记录再次陡然升级”。年8月26日,常年往来于加沙、埃及等地做纪实摄影的德籍华裔摄影师陈琬说。根据国际保护记者协会的不完全统计,福利是年第33位被杀的记者。已知36名遇难者中,三分之二遇害于中东的叙利亚、加沙地带、利比亚、巴勒斯坦、黎巴嫩等战乱区。上一年,全球则有70名记者死于非命。
自年美国记者艾塞亚·托马斯第一次记录下列克星敦和康科德之战后,人类历史上的历次战争都有战地记者的身影。进入21世纪,恐怖组织的出现,模糊了作战对象的身影;社交网络的普及,让战地报道的身价发生了变化;传统媒体的衰败,专职战地记者数量大幅被削减,使福利和索特洛夫这样的自由撰稿人成为战地报道的生力军。
他们未受雇于任何媒体,自愿来到战场,随时可以离开,但他们克服内心的恐惧坚守在了各自认定的新闻现场。
从“饭店战士”到自由记者
“海外记者更多的是自由撰稿,约占85%。”8月28日,福利曾经的合作伙伴,26岁的美籍华裔摄影记者妮可·唐(NicoleTung)在电话中说。
在她印象中,媒体的正式雇员一般只空降几天,但自由撰稿人会驻留相当一段时日,对当地进行更深入的观察和了解。相比于专职记者,自由撰稿人获得更少的支持,需要自付保险,自行配置设备、急救装备和卫星电话等。如果被绑架,出面与恐怖分子谈判的,往往不是公司而是家人和朋友。
唐和福利同为自由撰稿人,相遇于年的利比亚,之后开始合作。福利被绑架前夕,他们在叙利亚阿勒颇老城居住了一段时间,想记录这座年前就已连接亚欧的商业中心被摧毁的故事。已返回纽约的唐沉浸在失去队友的悲伤中,至今找不到继续完成这个项目的理由。
年感恩节那天,福利在前往与妮可·唐会合的途中被4名蒙面的叙利亚叛军用枪指着带上车,一年后唐才知道,他被辗转送到了ISIS手里,后者向美国政府索要1.3亿美元赎金。显然,这个要求没有得到满足。
这不是福利第一次涉险。年春,福利与另外3名记者被支持卡扎菲的武装力量囚禁,44天后才在美国政府的帮助下重获自由。
这段经历让福利感觉到恐惧。离开卡扎菲的监狱两周后,福利曾回母校美国西北大学演讲。他看上去神情阴郁,说:“战地也可以很安全……但你必须得有经验,得非常小心……我们没有接受过什么培训,所以悲剧发生了。”他接着说:“我们没有死在卡扎菲的牢里,纯属幸运。你要么改变行事方式要么再别上战场,这不值得让你付出生命……不管是那些浪漫主义情怀,还是你所尊崇的道德,都不值得让你付出生命。”
但是次年6月,热爱战地报道的福利又出现在叙利亚内战现场。妮可·唐说,自由职业者往往认为前往战场是非常激动人心的事。“大多数人做(自由撰稿人)是因为激情,而不是为了钱。”
香港人张翠容堪称战地自由撰稿人的先驱。年至今,从东帝汶、科索沃、加沙、巴格达、叙利亚到乌克兰,这位身形娇小、纤瘦的华人女记者几乎走遍了战乱区。她目睹了形形色色的记者,也见证了战地记者的世代更替。前往战地者,有些为成就名利而来;有些则抱了替自己国家赎罪的心理,希望为当地人发声。张翠容认为,二战后英法等国出于各自利益需要,未能考虑宗教派系,胡乱划分中东国家的边界,导致了现在的一系列问题。她认识的一些西方记者因此对中东有所抱愧。
在她记忆里,年第一次冲到战场时,科索沃还没有几个独立记者。“当时还是传统战争,塞尔维亚和北约打,大媒体派出记者做报道。”这种模式延续了多年,记者隶属于某家媒体,跟随军队出征,越靠近战线,越容易成名。如同二战期间战地摄影师罗伯特·卡帕的那句名言:“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离炮火不够近。”卡帕41岁时在越南战场上死于地雷。
年的海湾战争,带给战地记者些许新的变化。传播学者展江在《战地记者——媒介时代的英雄》一文中提及,导弹空袭敌方是这场战争的基本战略,由于没有两军对垒,记者们不再随军行动,而是留在酒店观察导弹攻击和飞机轰炸,被称为“饭店战士”。
进入21世纪,战地记者和战场报道都被彻底改变。“这不是国家对国家的战争,是国家对组织的战争。这些恐怖组织来如风去如电,与谁谈判也不知道。”张翠容说,对传统媒体而言,报道战争的风险将因情况难以预测而增大;另一方面,随着互联网的迅猛发展,一些前往战地做和平运动的西方年轻人发现,写博客或Facebook能产生极大影响力,自由撰稿人随之涌现。
年在伊拉克战争现场,张翠容曾经遇上这样一位美籍阿拉伯人。他辞去朝九晚五的工作,拿了美元就跑去战场,会说阿拉伯语给他的采访带来了极大便利。他于是建立博客,凭借在村庄中采写的独家报道获得极高点击率,进而在博客上呼吁捐助采访费用。他依靠捐款生活,最后被半岛电视台雇用。用张翠容的话说,他相当于把“经营记者变成一门商业”。这名美籍阿拉伯人提供了一个很难被取代的成功范例,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甘冒危险,前往战地累积经验。
妮可·唐在利比亚也遇见过一些年轻、经验匮乏的人,因想出名而前往战场。“我们称他们为战争旅游者。”她继而说道,“很多人工作都不考虑危险,让别人生命受到威胁。”
虽然并未受雇于某个媒体,自由记者仍需要专业技能和培训。福利大学毕业后做过几年老师,之后重返学校,学习写作和新闻报道,包括战地报道课程。年,35岁的福利从西北大学新闻学院毕业,很快赶往伊拉克进行战地报道,此后几年内辗转于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亚和叙利亚。陈琬是柏林自由大学传播学硕士,年去往加沙地带前,在西班牙格拉纳达的沙漠中接受过战地摄影特别培训。而对战地经验丰富的张翠容来说,进入战场前与同行聊天时她定会务实地谈论装备、评估风险,以及拟定对策。
生命与报道的边界
频繁爆发冲突和战争的中东地区是一个吞噬生命的巨大黑洞。恐惧和死亡无疑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张翠容的观感里,比如伊拉克人很少会就此表现出歇斯底里的愤怒,那种精神状态只会在公开的示威游行中出现。
对她来说,最为难受的是昨日尚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朋友,次日可能阴阳相隔。理查德·威德(RichardWild)、阿里(TariqAyoub)与她相遇于年伊拉克战争爆发前夕,当时约旦首都安曼云集了大量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战争爆发前初为人父的阿里先任英文《约旦时报》记者,后为半岛电视台工作。他对电视工作存有幻想,寄望“半岛”发出阿拉伯的声音;为英国第四台制作特辑的摄影师理查德那年才24岁,这位拥有一头漂亮金发的剑桥大学毕业生,被人揶揄时总是羞涩地微笑。然而战争爆发伊始,美英联军便炸毁了半岛电视台驻巴勒斯坦办事处,理查德则遭人从后面开枪射中身亡。
中东战争的残酷性由此显现。张翠容说,国家与组织间的战争没有传统的大后方,可以允许记者和老弱妇孺者撤退至安全地带。“踏出这一步,我或在另一个地方,或是死掉。”一名难民在科索沃边界对她说的话,令她想起希腊导演安哲罗普洛斯的一部作品。影片中士兵质问记者可知什么是边界,然后把脚伸出悬在界线之上,说出同样的一番话。
对奔走在战地,死神时刻会降临的张翠容、陈琬、福利、唐等人而言,生命何尝不是如此。陈琬说,喝酒后的战地记者通常会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只是之后仍会回到战场,“直到你无法和这种感觉相处”。
年8月26日下午,北京草场地得色空间,德籍华裔摄影师陈琬向来访者介绍个人纪实影展《慢车去加沙》。图/尹夕远
陈琬对专业战地摄影记者培训深怀感激。这个培训要求记者每天做大量体能训练与实战训练。比如突然发现走进了地雷区,如何安全离开;偶遇军队,该如何沟通;跟着政府军去拍摄他们和叛军交火,如何让他们掩护你,如何走位;如果有通道,永远不要站在中间,因为有火箭弹会直接打到你;如果《纽约时报》找你要照片,要在5分钟内整理出一套照片,并且迅速写出完整的信息点;还要学会包扎伤口、做担架、和直升飞机联络。
张翠容对此并不在意。“受过专业培训又如何,要出事就出事了。知道吗?看你的运气。”8月28日,在北京朝阳区建外SOHO一家咖啡店,她如是说。
张翠容说,自己战地生存的技巧就是“柔性”。“有些西方记者,特别是男的,穿戴避弹衣和头盔,好像去打仗一样。可我穿着裙子、戴着耳环,这样可以减低他们的敌意。”她大笑道。
无论面对伊拉克新旧政权更替时期驻守在边境的美军,还是东帝汶民兵、哈马斯等武装组织,她释放善意和关心,努力平息那些人一触即发的仇恨和怒气,使人性回归,“他们面对我就像面对大姐、大妈一样,什么都软化了。”
然而,危险有时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逼近。年是张翠容战地采访生涯中最为险峻的一年:以色列对巴勒斯坦的空袭不分本地人还是外来者,亦不分军民;此外记者们还要时刻担心以色列情报人员的威胁或绑架。若是采访了不知是敏感人物的报道,或报道中含有不利于以方的内容,记者很有可能被当成可疑人物。张翠容曾目睹一位美籍爱尔兰记者因类似的理由被以方扣留。
以生命为押注所做的战地报道,在张翠容看来也很难做到中立客观。进入以色列或巴勒斯坦的外来记者,无一例外会受到宣传官的热情接待。年7月,陈琬跟随一个亲穆斯林的西方代表团进入加沙地带时,哈马斯的外交部、文化部两名官员全程陪同采访。有一次代表团被带去加沙农村拍摄一个平民家庭。哈马斯官员告诉陈琬,这个家庭的房子是村里最高的建筑,年10月在交火中被以色列定点摧毁。哈马斯说这是一个无辜平民的故事,可她多聊几句后便发现,那个建筑当时已被哈马斯征用,属于军事设施。
“他们需要我们在西方发出声音,很配合我们的工作。”陈琬说,“这算是一种宣传,我要在里面寻找平衡,一方面和他们保持好的关系,一方面保持清醒。”
作为团内唯一的纪实摄影师,她拍摄了这个故事,和哈马斯官员有了合作关系,从而有机会前往一些外国记者难以抵达的地方,包括加沙和开罗边境成千上万条加沙人开凿的走私通道,通道内甚至能够容纳大型卡车进出。
在叙利亚,谈论政治则是禁忌。张翠容曾在叙利亚邮局传真稿件,原稿被没收备查;采访作家穆沙维(WalidMoshaweh)博士时,新闻局还专程派出翻译同行。
无论是政府官员还是地方武装组织,主观意图都希望外来记者能为其所用,替其宣传主张。“所以要有警觉性,他们讲他们的版本,可你不要表达立场,要把握自己的方法。”张翠容强调,事实与真相其实不分东方西方,作为一个记者,要站在人的角度去解读事实。
暴力面具下的复杂中东
今天的以色列西岸、加沙地带以及约旦西部构成了巴勒斯坦地区,对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均意义重大。地区内的耶路撒冷是犹太教和基督教最神圣的圣城,也是伊斯兰教的第三大圣城。19世纪末,犹太人兴起复国运动;年,离开巴勒斯坦多年的犹太人重返巴勒斯坦,并在年成立以色列国,获得了联合国承认。阿拉伯世界对此不满,中东战争的序幕由此拉开。
至今,在地中海东南岸的这片狭长土地上,巴以冲突已经持续了半个多世纪,并使众多邻国卷入其中。人们在媒体上看到的是一个枪炮、军队、人肉炸弹、蒙面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构成的过度简化的世界。鲜有人去怀疑这一切,但暴力面具下的中东,事实上拥有众多被大众传媒遮蔽的、不为人所知的丰富面向。
张翠容采访过平民、中东作家、和平组织人士;在难民营吃过饭,去过戈兰高地;也接触过巴解组织及其领袖阿拉法特,哈马斯、真主*、社会复兴*等激进组织负责人。行走中东地区多年,她看到的除了惨不忍睹的有形损毁,还有停顿的经济、被破坏的生活、对尊严和意志的打击。
巴人武装组织令外来者油然生怖,但哈马斯几乎是加沙人生活的一部分。医院、大学,加沙被围困时期还向当地人提供援助。人肉炸弹在哈马斯领袖扎哈尔眼里是殉道之路,全民皆兵的以色列没有无辜的受害者,甚至包括在以色列工作的中国劳工。张翠容说,这些武装组织的确恐怖,非常极端,而这源自他们处于一种极端的环境,所有人其实已经被扭曲。
“绝望的环境下,死亡受到歌颂。解决的办法不是以色列沙龙政府的以暴制暴的集体惩罚,也不是巴人自治政府不断推卸责任的态度,而是通过共同努力为黑暗的占领区打开一扇窗口,让阳光透进来,带来生命的信息,令激进思想无法生根,激进组织失去群众。”张翠容在《中东现场》一书中道出了自己的省思。但这仍取决于巴以双方、记者以及其他国际和平力量的努力。
战争阴影过去,黎巴嫩人立马开始克服障碍、重建家园的努力。即使在年7月战火重燃后,饱受空袭的贝鲁特居民仍坚持一种正常的生活。半个世纪的战争和以色列的边境封锁,让加沙地带物资匮乏。加沙城一到夜晚就彻底沉入黑暗,只有居民家的应急灯散发出零星光亮;大量房屋因缺少建材停止修建;汽油匮乏,以至于街上难得看到一辆开动的汽车。但在陈琬的镜头下,孩子们捧着应急灯在漆黑的街道上玩耍,两名穿西服套装的律师坐在一栋因物资匮乏而烂尾的楼房里工作,加沙城中贫民窟的居民骑马出行,每晚都有导弹落下的沙滩上,白天有人在游戏,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在沙滩上玩后空翻。加沙市中心有一东正教堂以及拥有人的东正教社区,与穆斯林社区和平相处。
年,第一次接触战地报道的陈琬,在开罗游行者聚集的解放广场上拍到两个举着西瓜刀互砍的男人。但给她授课的马格南摄影师删除了这些照片,强迫她到广场两个街区外的地方拍摄。“两个街区之外,有人倒在地上午睡”,这让她看到了战区的真相。她意识到,战争的暴力冲突只占据了小小角落,日常生活才是最稳固的部分。
巴勒斯坦著名诗人穆罕默德·达维什(MahmoudDarwish)的诗见证了一代巴勒斯坦人亡国苦难以及流亡的虚无感,但他也是一名抗争者。面对张翠容,他表情严肃地问道:“对我们而言,爱是如此困难,这个字在我们的语言中好像已经遗失了。如何去爱你的敌人?”
在张翠容看来,巴人和以色列人自掏腰包、合作成立的大量和平组织,某种意义上是对达维什沉重问题的答复。巴以民间人士携手打破仇恨,宣示非暴力手段在这个充满暴力的地区仍有作为。“拉比(犹太教神职人员)为人权”成员、以色列左派吉若米在垃圾山上为巴人小孩创建了一所学校,让他们首次尝到了读书的滋味;而在耶路撒冷一间酒店内,一位以色列人和一位巴勒斯坦人拥抱在一起,为他们遇害的亲人痛哭,然后向对方说:“我感受到你的痛苦。”
张翠容说,透过这些组织她从悲观里头看到了一些乐观,因为只有人民的态度改变了,然后才会影响政府。
她经常引用一位犹太拉比的话。“他说,以色列人回到巴勒斯坦土地,因为犹太复国主义者说这是神应许他们的圣地,所以要回去。可是这位拉比跟我说,以色列人不要忘记,两千年前为什么会被神赶出这个圣地?是不是因为我们犯了罪?所以这趟回来了,如果继续犯罪,仍可能被赶出去。神应许的圣地,真有神的祝福的话,为什么我们不能跟其他人分享?”
陈琬在加沙老城迷路时,一名能讲流利中文、往来中国经商的阿拉伯老人帮助了她。他的3个儿子,如今分别在加沙、义乌和广州定居,并娶当地女子为妻。即便每天晚上以色列人的导弹都会飞往加沙这一侧,这位老人仍然选择搬回加沙。
他甚至表示更喜欢以色列政府,因为税率是固定的。“你没有在媒体上读到过这样的故事”,这次偶遇让陈琬倍感惊奇,“一个社会总有很广的光谱。”
火种
烽烟之地的中东,因詹姆斯·福利、索特罗夫等众多战地记者的贡献,战乱区的公众形象变得日益丰富和立体。整个八九月间,网络上、饭桌上,以及私人聚会上,人们对这位勇敢战地记者及其行为的讨论始终不曾中断。生命与报道之间如何平衡,以生命为代价是否值得,正是战地记者们反思的中心。
对福利来说,被绑架过后再度返回中东绝非一时冲动。他曾公开说,心里好似有一支魔笛,不时吹奏起来,令他不禁回到中东地区去犯险。从他生前在推特上留下的记录看,福利心中的魔笛即为真相,工作的意义于他而言是“(提出)很多问题,没有答案”。
人们能在其行为与既往经历之间建立起某种对接。福利出生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一个富裕家庭。其启蒙老师、西北大学教授StephanGarnett说福利是他见过的最温暖善良之人。在芝加哥求学期间,福利与同学曾对当地重污染企业非法排放进行调查,然后在采访企业老板时直言不讳地指出,有多少人因工厂受到了损害。福利也非常